这七年,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浮生若梦,转瞬即逝。
每天什么事情都没做,一眨眼就是一天的光阴。
二十七岁生日的早上,她起床化妆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眼角有一条不深不浅的鱼尾纹。她猛然苏醒,原来时间的力量是这么不动声色而又无坚不摧。
可这天上午,她觉得时间无比漫长,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好不容易捱完演出,匆匆赶回家,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久别重逢,为了缓解尴尬,温婉约在了楼下的咖啡厅。
她翻箱倒柜,总觉得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穿素色,太过素净了;穿鲜色,又总觉得晃眼。两衣柜的衣服翻了个遍,终于还是没有找到一件合心意的。
她忐忑得就像十七岁要去和心爱的男生约会的小姑娘。
这么多年过去,叶深对她仍有这种魅力。
她在衣柜底部翻出了一条黑裙子。
款式简单得就跟2001年的初春一样。
寒冽的气息透过光阴的重重障碍扑面而来,她想起参加艺考后在北.京逛商场买下那件衣服的场景。
那件原本想向叶深告白穿的裙子。
一直没有机会,那条裙子就一直压在衣柜的地下。
八年,真是够久的一段岁月了呢。
裙子还很新,她试了一遍,多年的操劳让她很好地保持着形体,十九岁能穿的裙子,二十七岁穿上去还很合身,只是腰部有些地方松了些许。
她对着镜子眨了眨眼,里面的小姑娘也冲她眨了眨眼。
她一笑,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样子。
出门之前,她特意喷了些香水,果香味的,甜得像金桔柠檬水。
咖啡厅里人很少,温婉找了个靠窗的位子等叶深。
就像从前无数个早晨她在寻园门口等他去上学一样。
她自我认识很深刻,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心狠的人,尤其是对自己真心实意爱着的人。她在叶深的攻势下根本捱不过三招。
恨过、怨过,尤其是在得知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七年的下落,唯独自己像个傻瓜的时候。
可她的气来得排山倒海,去的时候又如春风过境,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吹散了冬雪。她知道自己会原谅叶深,这是迟早的问题。
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既然是迟早会到来的事情,那么她愿意试着提前原谅他。
只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她只需要一个解释而已。
在她等待的时间,她喝了四杯咖啡。
她准备要第五杯的时候,服务员犹豫地告诉她:“不好意思,我们要下班了,你明天再来吧。”
温婉扭头看向窗外,万家灯火起,照亮了整座城市。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了,大家在暮色下行色匆匆,奔赴家的方向。
白日换做星夜,温婉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叶深。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拨号的几秒钟她连控诉的用词都已经想好了,然而,叶深连这个机会也没有给她。
关机了。
和七年前如出一辙的关机,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温婉就把叶深的新号码删了。
那天晚上她吃了晚饭,摸出手机,准备发挥自己的愚公精神,再给他打个电话。
也是手贱,先点进人人网看了一圈。
那个一声不吭爽了她约的男人,出现在了沈好的人人网首页。
穿着灰色休闲服,神色疲惫半倚半靠在卡座上,嘴角却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光影从他的侧颜扫过来,映衬得他俊朗不可方物。
温婉的脑海中刹那间闪出了两个声音,一个教唆她“打电话过去骂他”,一个则劝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个辜负了她七年的惯犯,温婉实在看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深信因果轮回之说,却始终没有明白自己究竟种了什么因,才会收获这样的果。
温母散步回来,一看到她,顿时吓了一大跳:“出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电视里,偶像剧演得正感人。
温婉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女主角死了,多惨。”
温母扫了一眼屏幕,淡淡“哦”了声。
温婉浑身发着抖,翻到叶深的电话号码,无情地摁下了删除键。
摁完之后尤不解气,给小乐回了个电话:“昨天西藏的那场演出,你接了,就说咱们明天就能出发。”
不知道是谁说的,走出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走走。
她决定出去走走。
祖国河山千万,一个叶深又如何?
她恶狠狠地抬起袖子又抹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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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藏这个决定完全是大脑盛怒之下不成熟的产物。
可到了之后,她才明白,有些收获就是不期然的。
拉萨暖暖的,这个季节拉萨的太阳比内地什么地方都还要暖。拉萨河对面的山峦,堆积着厚厚的雪,每当太阳从河的那边升起,雪山就变得金黄金黄的,野鸭子从河的一边飞到了另一边,偶尔一声嘶鸣,空远悠长。
小乐是个不曾见过雪山的南方人,经常大清早就敲温婉房间的门,让她陪自己一起去拍照。
几天时间,她们跑遍了拉萨每一条曲折的巷子,去过每一间古老狭小的寺庙。小乐相机拍个不停。
离开的前一天,她们俩一起去拉萨周围的扎叶巴寺看经幡。
温婉从来没有见过那般壮丽的场景,数不清的经幡从这边山头挂到了那边山头,一层叠着一层,在重峦叠嶂中随风而舞。温婉觉得词穷,无法形容扎叶巴满山经幡翻动的声音有多动听,只能称之为天籁。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煜方。
林煜方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在这里。
在寺庙三楼遇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尴尬。
上次见面也不过一周前,他们都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还是温婉先打破沉默:“你也在这里?”
林煜方耸耸肩:“被你无情地拒绝求婚了,我心如死灰,准备遁入空门。”
温婉脸色陡然一变:“你……”
林煜方噗嗤一声笑:“你还真信了?”
他说:“坐坐吧,逛得怪累得。”
温婉点了点头。
两人在寺庙屋顶的小花园里找了座位。灿烂的格桑花不分季节开得正好,太阳光刺眼得很,温婉半眯着眼睛抬头,目光触及的地方,一双野雁正从长空掠过。
温婉问他:“你说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烦恼?”
林煜方扭头看向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来哥怀里,让你从此没有烦恼和痛苦。”
温婉淡淡一笑:“你怀里有你怀里的烦恼,我可害怕被你那二百八十国的女粉丝追着打。”
林煜方说:“要是你害怕的话,那我从此就不画了,甘愿为你遣散二百八十国后援粉丝会。”
温婉没说话。
林煜方又补了一句,自嘲似的:“我知道你不稀罕。”
“你说老天爷扯淡不扯淡,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求之不得,又有人得非所爱。”林煜方愤世嫉俗地说。
温婉自己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
林煜方扭头看向温婉,只觉得光影正好,衬着温婉的脸小巧玲珑。只不过半笼在阴云之下,看不清神情。他喉头嗫嚅:“温婉,叶深比我好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温婉的心漏跳了一下:“他没什么比你好,自私而又无情,一言不发就消失这么多年,没有丁点责任感。他只是赶上了好时候,我认识他的时候还不懂爱,一个男人对你好了十几年,你也会爱上他的。林煜方,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林煜方失神一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打算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呢?现在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劝自己了。
她听说,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他犯错了,她的心还是不停为她找理由,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为叶深找到名正言顺开脱的理由。
“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认命地想,就算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日子还得过啊。
“如果没有叶深,我会有机会吗?”
空气凝固住了,温婉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知道,如果没有叶深,和她共度一生的人也不大可能是林煜方。xǐυmь.℃òm
这么多年,林煜方每一次求婚她这种感觉都更甚。如今更是确定,她可能会和一个不错的相亲,对方家世不错,工作不错,人品不错,待人极好,两人三观相合,性格匹配,周围人都称赞他们是珠联璧合。
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过往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可以心无芥蒂地开始。
而不是林煜方,在她的故事里是个见证者的角色,她对另一个男人的心意他无所不知。
那是对他的爱的辜负。
她怕辜负人,因此干脆利落地从源头断绝这种可能。
小乐在楼下叫了一声,温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褶子,说:“林煜方,我们该走了。”
林煜方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下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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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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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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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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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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