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这样的谎话很荒谬吗?陈鸢随便去哪个剧团,也比现在成天风餐露宿只能在办公室旁边搭张床要好。”林煜方说:“是不是她遇见什么事情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温婉心里一梗,血脉亲情连接着,他对陈鸢的直觉稳而准,她说:“我说没事就没事,你非要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林煜方无奈,他知道温婉的嘴巴就像铁水浇筑的,撬也撬不开,只得作罢,走过去拉开车门,对她点了点头:“上车。”
温婉没有推迟,享受了一早上冷风的吹拂,她这会儿感觉自己脸上得肌肉都已经冻得僵硬无比,想要挤出个笑容,笑容都是凝固的。汽车里暖气一吹,将僵硬的脸颊吹开了,她搓了搓手,对林煜方说:“你回学校?”m.χIùmЬ.CǒM
“温婉。”林煜方忽然开口,严肃地叫了声她的名字,反倒让温婉一僵。
“嗯?”她侧目。
林煜方哭笑不得:“你很怕我吗?”
温婉摇头:“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林煜方手撑着额头,慢慢地发动车子:“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很不自在,手足无措?是这个词吗?我语文水平有限,不知道用没用对成语?”
温婉自我反省了一下,手足无措说不上,不自在是真的。她对人际关系的处理一直很僵硬,僵硬得恨不得化身机器人,只需要输入一段指令,就可以八面玲珑地将所有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因为她的这一不切实际的希望,她真的有了几分机器人的僵硬感:“是吗?”
林煜方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跟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回到小院里,出人意料的是院子里竟然一扫往日的空空荡荡,狭小的院子里站了不少的人,陈鸢和张敏舒忙里忙外端茶送水,像极了跑堂的小二,一看到温婉和林煜方,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你怎么才回来,十一点半有一场你的戏,还不赶紧去准备。”
到剧院这么久,第一次开场前候场区居然有人,温婉一时有点受宠若惊,惊得一双小手捧着茶壶都颤抖不已,牙关直颤:“我发传单有作用了?”
张敏舒:“那哪儿能啊,他们都是房东太太介绍来的,房东太太临走之前不是说要帮我们的嘛,我一直以为她说的是少了我们房租,没想到老太太还有后手,今天早上她打了个越洋电话来,问我们经营怎么样,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老实,实话实说了,老太太就让我别说,说她会帮我想办法,然后九十点钟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
张敏舒看到这场面,有种感觉,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一朵花,经历了寒冬,这会儿终于抽出了一抹新绿。他是个看过花园的人,可这抹新绿却比他看到过的所有花园还要绚烂——至少事情一步步在朝理想中的方向发展。
温婉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一样,她一路飘到化妆间。十一点开始唱的是《牡丹亭》中的一出折子戏。他们的演员都是流动人口,哪里需要哪里搬,程欢接到张敏舒的江湖求救电话,火速赶来,这会儿已经在化妆间勾起脸谱,一见到温婉,她嘴巴一咧,说:“怎么样?我昨天跟你说的法子奏效了吧?”
温婉千恩万谢:“多谢老佛爷指点,来生定给你当牛做马供你驱使。”
程欢神色一肃,说:“不跟你开玩笑,咱们平常都没有排练过,一个临时工组成的班子,你说会不会唱砸了呀?要是砸了的话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呸呸呸”张敏舒从外头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程欢,不带你说这么晦气的话啊,这可是关系着咱们‘浴火’声誉的第一仗,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晚上请大家吃火锅啊。”
温婉一听张敏舒那么激情澎湃地讲话,就知道他又要大发慈悲请大家吃火锅了,她还没来得及提醒他现在是身上只有两个铜板的大穷鬼,他的话就已经说出口了,并且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登台的时候温婉还挺紧张的,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当年和李老师第一次登台她也没有这么紧张。看到台下神色散漫的中老大军,温婉就觉得他们像是高考考场里的主考官一样,决定着她的未来通往何处。
在紧张的情绪中,温婉唱完了整曲。这一场她唱的配角中的配角,只需要在一旁像个花瓶一样静静立着就行了,台词也没有两句。她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当花瓶都当得无比敬业,全神贯注,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的每一个演员身上。
一曲唱罢,中老年纷纷拊掌称赞,温婉退下后没有回化妆间,反而是躲在幕布后面,悄悄观察观众,但凡有一人眉头拧着她就觉得有刀在剜自己的心一样,揪着拧着,很难受。
等到最后一个观众走出正堂之后,温婉才回到化妆间,里面很热闹,热闹得近乎沸腾。
从那天以后,他们剧团终于渐渐有了起色,虽然来的人还是少,但这些小虾小米对于现在的温婉和陈鸢来说意义非凡。以前荣光满身时的华彩也比不上他们的光芒,因为在这些人身上,她们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希望。
希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词语。
劳动节前夕温婉忙晕头转向,学校半期考试,剧团的事情,一件件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就快喘不过气来。白天要唱戏,空闲的时间要练习,她活得比上学期还要兵荒马乱,晚上回到宿舍,脑袋一沾枕头,就立马呼呼大睡起来,偶尔梦到叶深,醒来想打个电话过去,却发现时间已经到深夜了,再打扰多有不便。
温婉不知不觉中,和叶深就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等她意识到事情不对,是在四月底即将放假的时候,宿舍里的人都在商量放假要去哪里玩儿。姜祁挤眉弄眼:“温婉,要不咱们劳动节去上海玩儿吧,反正我还从来没到上海去玩儿过了。”
那个时候温婉正在排下周的演出剧目表,她被每个人的时间冲突弄得焦头烂额的,头也没抬:“我放假要去公司呢?好几出我的戏目,”
姜祁有些失望:“温婉,你这还没出校园的大门呢,就已经过上了社会成功人士的生活了,奔波劳累,朝不保夕的。”
温婉捋了把额发,说:“错了。”
“什么错了。”
“是在奔向成功的道路上的人士。”
姜祁翻了个白眼:“我说,成功人士,沉迷工作可以,但你得有自己的生活啊,不是我说,放着学霸哥那么好的男生你不去守着,成天往公司跑什么?”
温婉将笔记本一合,笑吟吟地说:“我们家学霸哥说了,他就喜欢有事业心的女生,成天围着男朋友转的女孩子有什么可爱的。”
“得了,你可别说了,总有一天学霸哥走了你才知道哭。”
温婉朝她挤出了一个鬼脸:“你走了他都不会走,他就住我家对门,还能走到哪里去。”
姜祁一个劲往嘴里塞薯片:“上个月找不到学霸哥的时候,是谁失魂落魄像个傀儡一样,你这人就是不长记性。”
温婉心里咯噔一声,开始回味自己刚才那话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就在她想得着迷的时候,电话响了。她瞥了眼亮着的屏幕上大大的两个字“叶深”,炫耀似的朝姜祁晃了晃:“看到没,学霸哥给我打电话了。”
姜祁嗤之以鼻。
温婉钻到阳台上接电话。
电话那头叶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声音怪怪的:“婉婉,你忙吗?”
温婉笑眯眯地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忙说:“还好,这会儿不是很忙。阿深,五一你要来北京吗?我剧团里有事,没办法去上海找你。”
叶深阴沉沉的声音这才像透了丝毫光芒的深海,一点点明亮起来:“好,婉婉,我去找你。”
“阿深,你最近还好吗?”温婉一手捂着手机,小声地问叶深。
叶深沉默了一瞬间,才闷嗯了声。
之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去,那一刹那爆发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尴尬。
忽的,叶深开口:“婉婉,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温婉一听他说话的语气,顿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好,你说。”
叶深还没来得及说,姜祁就发出嘶吼:“温婉,陈鸢的电话,找你的。”
一听是陈鸢那边来的电话,温婉不敢懈怠,生怕有什么紧急事情,忙对叶深说:“阿深,学姐找我有事,我先去接电话,等会儿给你回过来。”
不等他回答,温婉就挂断了电话。
陈鸢找她是为了劳动节期间剧目的安排,又有两个说好的演员临时有事,要请假。听到这个消息温婉就焦头烂额,换班是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她又坐下来翻开笔记本修改剧目排班。忙完又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所有事情忙完,又已是深夜,她又忘了给叶深回过电话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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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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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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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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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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