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青春正盛的少年,提到离别,就激动得有些忘形。他们都是关在笼子里的鸟,被关了三年,现在挣脱出牢笼,一个个撒开蹄子闹开了。
宋辞让老板上了好几箱啤酒。
他拎了一瓶开给叶深,说:“老大,这三年承蒙你的关照,这一瓶我敬你。”
宋辞老爸是做生意的,喝酒是一把好手,他耳濡目染酒量自然不在话下,一瓶啤酒灌得就跟白开水一样,底下十几个人纷纷起哄,拍手喝彩,热闹得很。
叶深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喝酒不比宋辞这厮,小抿了一口,又将瓶子放下。
宋辞立马不干了:“喂喂喂,老大,你这就不对。”
陈灿敲着碗碟哇哇大叫:“老大,老大,你是不是看不起宋辞?”
叶深被他们缠得没有办法,端起酒瓶也干了个见底。
那群起哄的越发来劲了。
就跟故意使坏似的,宋辞陈灿几个人轮番拎着啤酒瓶来找叶深对着干。酒过三巡,人人都有些醉了,陈灿一拍大腿说:“干喝酒,没什么意思。”
宋辞附和:“没错,咱们在这儿喝酒,女同学干看着,多没劲。”
陈灿眉毛一跳一跳的:“要不然,咱们来玩儿点刺激的。”
宋辞继续附和:“来来来,整起来整起来。”
陈灿玩儿得刺激的就是俗气透顶的真心话大冒险。
一副扑克牌,大家一起来抽,牌面最大的可以问牌面最小的人真心话,或者指使他去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叶深一向对这些小游戏敬谢不敏,可是架不住陈灿他们一个劲地撺掇,只能加入他们玩儿几把。
第一把最大的是宋辞,最小的是安宁。
宋辞是个明眼人,看出安宁对叶深用心不良。要想和老大配得上,必须是才貌双全的好姑娘。
貌,安宁是有了。至于才么,他决定刁难她一下。
“你选择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一般女孩子遇到这个问题都会选择真心话。真话假话,可以糊弄,除了自己,无人知晓真假。
可安宁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子,她抿了一口饮料吸管:“我选大冒险。”wWW.ΧìǔΜЬ.CǒΜ
宋辞巴不得她选大冒险,一听这答案,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
他指着隔壁不远处一个桌子上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啤酒肚鼓得高高的,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皮鞋:“你能让那个人把鞋子脱下来吗?”
一桌人顿时爆发出雷鸣一样的笑声,周围不少人纷纷侧目,朝他们看过来。
陈灿笑得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宋辞,你可真会玩儿。”
叶深捏了张餐巾纸扔过去:“别玩儿太过了。”
安宁一脸坦然,丝毫没有窘迫感,她站起身来,捋了捋白棉布裙子上的褶子,大无畏地朝中年男人走了过去。
叶深扭头说:“不用去,是宋辞太过分了。”
安宁扬了扬头:“敢输敢认,没关系的。”
宋辞为自己出了这么个损人的难题正洋洋自得,忽然瞥到来自叶深的一记杀人般的眼神,立马怂了,垂下头。
这边这桌人都有意无意朝安宁那边瞥去。
安宁站在中年男人的身边,微微笑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竟然真的低下身子,将脚上的皮鞋脱了下来,拿在手上看了片刻,又跟她说了什么。
安宁朝他笑笑,口型像是在说谢谢,便回到座位上。
一桌子人就跟石化了一样。宋辞崇拜地问:“安宁,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宁没有卖关子:“我跟他说,他的鞋真好看,穿在他身上庄重而又不十分凝重,我想给爸爸买一双一样的,问他能不能把鞋子脱下来给我看看。然后,你们就看到咯。”
“哈哈哈。”陈灿捂着肚子大笑,又给宋辞把酒斟上:“赶紧的,人家通过了,快喝快喝。”
宋辞一脸见鬼的神情,忿忿地把酒喝了下去。
陈灿一面洗牌,一面问叶深:“对了,妹妹今天怎么没有来?”
叶深小有醉意,靠在椅背上,撑了撑额头:“她到李老师家里学戏去了。”
顿了顿,又抬手看了一眼表,说:“再过一会儿,我还要去接她。”
“啊?老大,你又要提前跑了?”宋辞有些不甘心。
陈灿点点头:“是啊,要不然等会儿你接了妹妹,又来找我们,咱们一起玩儿。”
“不行,她明天要早起,跟你们又不知道要疯到几点。”叶深拒绝地干脆。
安宁忽然说:“李老师家今天好像来客人了,我下午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也许温婉这会儿已经到家了。”
宋辞忙说:“那行,现在给妹妹打电话,叫她来一起玩儿。”
叶深还没来得及阻止,宋辞已经窜到老板的收银台,借电话给温婉打电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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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来的时候,他们玩儿得正在兴头上,畅快的大笑声离得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眼就看到了叶深,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在灯光下,脸色有些微微泛红,微醺地支着头正看向宋辞。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笑得很开心。
他混迹在人群中的时候,虽有疏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开心的。
叶深明道暗枪躲了一晚上,终于输了一回,选择大冒险。宋辞笑得差点跳到桌子上蹲着,他喝得有些高,看到沿着屋檐一个长发的女生缓缓朝这边走来。她逆着光,身体的边沿闪着金色的光泽,看不清面容。
老大不是千年的铁树吗?他也要看看这棵铁树开花是什么样子,哪怕是一朵虚幻的花。
宋辞一喝得高,就容易搞事,他指着逆光来的温婉对王祁说:“走到那个女生面前,对她说三次我爱你。”
叶深愣了一下,随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屋檐的灯光下映照着那人单薄的身子,是那么的娇小,又是那么熟悉,心中猛地乱跳了几下。
随即拉开椅子,快步朝门口迎去。
四目相对的刹那,温婉声音一喜:“阿深。”
叶深笑了起来,声音洪亮无比:“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温婉一惊,一愣,心中又暖又痒。
她的眼睛里,绽放出了美丽动人的光彩。
宋辞他们起哄的声音震耳欲聋。
叶深无奈地耸了耸肩:“大冒险栽到他们手里了。”
温婉脸上的惊愕收起些许,一咧嘴,朝屋子里大步跨进去,冲笑得最大声的宋辞横了一眼:“有那么开心吗?”
宋辞一见是温婉,顿时笑也笑不出来了。
王祁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瞧你办的这叫啥事,连妹妹都不认识了吗?”
宋辞晕头转向,摸了摸脑门,朝温婉讪笑:“对不住啊妹妹,我喝多了,没看清楚。”
温婉笑嘻嘻地拉开叶深旁边的椅子,坐了上去,说:“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你。”
一看叶深面前一堆空空如也的啤酒瓶,温婉皱了皱眉。
她知道,叶深虽然能喝酒,但他酒量不怎么好,酒品却是一等一,有时候就算喝醉了,也只是安安静静一个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人能在他脸上看出破绽。
一群人在小小的饭馆里大声说笑,讲述青春的趣事。
昏黄的灯光下,每个人都神采飞扬,每个人又都是发光体,将这夜照亮。
他们一直疯到凌晨一点,老板打烊了才醉醺醺的回去。晚上不好打车,住在一起纷纷组好了队,唯独剩下安宁一个人,她家住在学校,而这一次来的人当中又没有谁往那个方向去。
“没关系,我可以到路口去等车。”几番讨论之后,安宁站出来说。
温婉说:“要不这样,我们家住得离学校不是很远,我和阿深先送安宁,再回去。反正我们有两个人,没关系的。”
说完,她挽着安宁的手臂往学校的方向走了,叶深还在和他们打招呼道别。
回过头,两个女生已经走出好远,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很开心。
“你想去什么学校?”安宁问温婉。
温婉朝后面瞥了一眼,叶深跟在她们俩不远的地方,双手插兜,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压低声音说:“阿深想去北京念考古,我想去中央戏剧学院继续学习昆曲。”
“恭喜你啊。”安宁的声音中有一丝疲惫,又有一丝羡慕。
恭喜你能去到叶深要去的城市,恭喜你们的距离总是一点点在靠近。
温婉笑得既有意又无心:“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好的学校。你想去哪里?”
安宁低着头,眼睛看着小皮鞋的鞋尖,说:“我爸爸是北师大出来的,他想我也考那个学校。”
温婉粲然一笑:“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又在一所学校,可以经常一起玩儿了。”
安宁细若蚊呐嗯了一声。
他们把安宁送到学校门口,眼看着她走进校园内才转身离去。
褪去白日的喧嚣,夜晚的苏州安静得过分。草丛里的虫鸣像是另一场急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叶深始终落后温婉两步。她意识到了,故意放慢步子,等他上来。
可她慢,他就慢,她快,他也快。
她明白过来,叶深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走那么慢?”温婉站在原处等他。
他眼神游移,眯得只剩一条缝。
我想看着你啊。
见他不说话,温婉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喂喂,你喝醉了吗?”
叶深忽然微微屈膝,蹲下去,将她拦腰抱起来,飞快地奔驰在马路上,声音嘹亮而又放肆:“你看我喝醉没有。”
身体甫得落空,温婉吓得不轻,连连大叫:“阿深,你疯了,快把我放下来。”
她越挣扎,他越是收紧双手。
“不放,我永远都不会放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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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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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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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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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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