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也不知跑出去多远,雨村累得呼呼直喘,却又不敢停下来歇息,记得那父女二人的对话,须得翻过一个山梁才能去前往镇里,雨村不敢怠慢,撑着身子继续赶路。
周围的山都是黑幢幢的剪影,偶然传来的野兽的嚎叫声或是脚下踩断枯枝的咔吧声都让雨村感到心惊肉跳。
雨村再累也不敢停下,只盼着能在天亮前赶到镇上,雇上一辆马车送自己到最近的码头去,那样,自己就可以乘船回到扬州,找到如海求救。
正走着,突然头上一阵扑啦啦声响,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头上掠过,还有一阵嘎嘎的鸣叫声,在这漆黑空旷的夜里,倒像是厉鬼在桀桀怪笑,雨村吓得一激灵,脚下一个踉跄便突然踩空,整个人便摔到一个深坑中,随后便是一阵剧痛,雨村便昏了过去。xǐυmь.℃òm
天光渐渐变亮,胡大妞揉着昏沉沉的脑袋率先醒来,睁开一双缝眼瞧了瞧,见老爹躺在炕上还在打着呼噜,自己那新婚夫婿却不见踪影。
当下便下地趿了鞋子,来到院中,那人竟也不在院中,自家院子就这么大个地方,柴房、茅房都找遍了,也不见新郎君的影子。
胡大妞的酒便一下子醒了,三步两步回到屋中,照着胡老汉的脸狠拍了两下,叫道:“爹,爹,你快醒醒,你那女婿不见了。”
胡老汉被拍醒过来,迷迷糊糊也没听清闺女喊些什么,却猛然听到一声尖叫,“不好了,咱们的钱被他偷走了。”
胡老汉也一下子清醒过来,坐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闺女正拎着平日放钱的匣子,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待弄明白是买来的新女婿卷着钱跑了,直恨得咬牙咒骂。
父女两个忙忙出门,喊来了村人帮忙,发动大伙一起去寻找雨村。
“等逮着那龟孙,我不捅他几个透明窟窿,敢偷老子的钱!”胡老汉叉着腰骂道,“死球囊,怎不让雷劈了他去。”
众人帮着一直找到日落,村子附近几条小路都顺着找过了,也没见着雨村的踪影,有说可能是让狼给掏了,也有说可能是掉到石崖子下头去了,大黑夜里的走山路,除非是他们村里的老人儿,否则怎么可能走出去。
天已经黑了,胡家父女只得不甘心的回了家,胡大妞饭也没吃,气哼哼坐在桌边,又掰着掐着将雨村连同雨村的八辈祖宗骂上无数遍,直骂得口干舌燥方才停下。
胡老汉忙递了碗水给闺女,安慰道:“乖女不气啊,他偷走的只是小钱,咱们的大钱不是还在那树下埋着呢,等过一阵子,爹再给你买一个白脸的女婿回来,这回咱把他天天锁在柱子上,看他还往哪跑。”
胡大妞将碗里的水一气饮干,又接过老爹递过来的一个馒头三口两口咽下,父女二人方收拾了收拾,胡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胡家的大门就被人拍得啪啪山响,胡老汉披衣开门一看,却是村里的一个猎户。
一见他便道:“胡大叔,你家女婿找着了,也不知怎么掉到我挖的陷阱里了,我一大早上山看有没有猎物时才发现了他。怪道昨天都没有找到,谁想到他竟跑到那里,现在人还昏着,大叔找几个人去抬吧。”
胡老汉一听忙回屋告诉了闺女一声,便出门叫上几个后生帮自己上山抬人。
待雨村被人连拖带拽弄了回来,刚扔到炕上,那胡大妞便一个大步冲过去,抡起巴掌就照着雨村的脸上扇了过去,也不管他是昏着还是醒着。
边打边骂,杀千刀的、狗杂种、贼骨头骂个不停,雨村本来有些缓醒过来的,被这几个大巴掌一扇,就又昏了过去。
胡老汉早将雨村身上的钱都收了起来,又扒拉着雨村的身子看了,见后脑上鼓起一个大包,那腿上也被陷阱里的竹签子扎了几个血洞,好在都没伤在要害的地方,死是死不了的,遂也不管,任由胡大妞打骂出气。
自此以后,雨村的生活便如落进地狱中一样,胡大妞对他再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指着鼻子臭骂他一顿,脾气上来了,顺手抄起身边的家伙便是劈头盖脸一顿打,什么擀面杖、线板子、门闩、扁担等统统都是打他的工具。
雨村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这还不算,还动不动就不给饭吃,一个不好就撵到柴房里去睡。
若是放在早年他寄身在葫芦庙中之时,这样吃不饱、睡不好的日子,他许是还能挨得,可是后来中了进士做了官,养尊处优下来,早受不得这般苦楚。
偶尔胡大妞心情好了,想与他行夫妻之事时,才会赏他些像样的饭食,甚至还能喝上一口水酒,吃上几块猪肉,可纵然已经是这里的好饭好菜,又如何能与从前相比,从前在林家做西宾之时,那样的好茶好饭,也只能在梦里看见了。
如此磋磨下来,雨村早没了往日挥洒自如的气度,很快便瘦得腮上无肉,颧骨突出,连鬓边都多了几丝白发,看上去老了许多。
更兼一次胡大妞又用扁担打他时,扁担上的铁钩子正好甩在他的门牙上,打得他满口是血,门牙也掉了两颗,看上去就更加残破不堪。
而且上次掉进陷阱时被竹签子扎的地方,胡家父女也不肯找人给他医治,以至于后来走路时间长了,便会疼痛难忍,只能拖着腿走路,更没有个样子。
那胡大妞便越发嫌弃了他,只将他当条狗一样呼啦喝去,骂着他提水、推磨,没完没了的的干活。
雨村也渐渐死了心,自己如此形容即使逃了回去,也再不可能踏上仕途,若被从前相识之人看到,岂不要羞愧的找个地洞钻进去。
心中的最后一点志气也没有了,雨村便一日比一日麻木起来,打也好骂也好,都跟感觉不到似的,只偶尔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看着头上的天空出神时,才能想起从前对月所吟的诗句,“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一切都好像前世的事情,离他那么远,那么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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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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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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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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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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