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师显然经验不足,马车轨迹从下沙郡外一路朝西蔓延,许妙言沿着泥泞追赶,丝毫不费功夫,他满脸冷笑感叹这个老家伙聪明反被聪明误。
妙字辈的翘楚将手中镔铁棍飞掷而出,咔嚓之后折断了车轱辘,片刻后这群齐门小辈包围了刘太常,老者跃下马背溅了一身泥巴,冷眼朝对蒙面之人,言道:“荆州只有你们齐门善使镔铁棍,如此明显之事还需要蒙面吗?”
许妙言揭下了黑巾,五大三粗之人露出了得意神色,笑道:“在下沙郡中自然是要蒙面的,但此时夜黑风高,除了一轮明月外再无旁人,蒙与不蒙其实相差无几,反正刘太常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老者是个读书人,精通音律,对动刀动枪之事最是反感,他虽故意挺起腰杆子,却还是被对方的一句话给吓退了两步,当即怒道:“我与王监院乃是故交,你若就此离去我全当此事没有发生!”
男子朝折了轱辘的马车走去,老太常的家奴敢怒不敢言,瞧着一根根镔铁棍瑟瑟发抖,齐门棍郎探手抽出了铁棍,森然道:“你与王阳明是故交又如何?今日你被山匪袭击而死,与我下沙分院有何关系?”
“你……”
远处丛林之中,陈玉知瞧见了许妙言,碎道:“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你这只癞蛤蟆……”
小杂毛趴在陈玉知背上,探出了半个脑袋,问道:“又遇到熟人了?”
“谈不上熟,那家伙嚣张跋扈,还有个老家伙在后头撑腰!”
“看完我们就撤吧?”
陈玉知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想看看齐门棍郎打算如何对付老者,他对当年阳明学府的院长没什么好感,但对许妙言厌恶得很,当日他曾想一棒子打死陆小音,这仇平日里想不起来,今夜缘分使然,若不做点事情,实在对不起老天爷的安排!
花骨见陈玉知不想离开,又将飞刀拧转了起来,远处棍郎以极为巧妙的手法挑开了数个木箱,见甬钟后笑道:“侯乙编钟……你这老家伙若能识相一点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安心上路吧!”
镔铁棍朝刘益师当头挥下,老太常吓得瘫坐于泥地,跟随老者多年的家奴喊道:“老爷!”
陈玉知瞧了瞧小杂毛,笑道:“汪汪汪!”
一道青罡击飞镔铁棍,青衫走出了丛林,行于泥泞却不染污浊,喊道:“许妙言,你什么时候成国子监的走狗了?”
齐门棍郎拾起了铁棍,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今夜可谓是一箭双雕,不但得了侯乙编钟,还遇到了久违的青衫黑剑。许妙言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今日众多齐门好手在场,他可不信还拿不下一个青衫黑剑,笑道:“陈玉知,别来无恙啊!”
“谁和你别来无恙?国子监的走狗可不配与我套近乎,你家那条啃金骨头的老狗呢?”
许妙言见他侮辱许显德,不由捏紧了镔铁棍,数十个齐门之人纷纷怒视陈玉知,他们知道立功的机会到了,若今日拿下青衫,不但能在齐门中脱颖而出,更能在国子监站稳脚跟,毕竟大多数人都没有许妙言的运气,能有一名长老在身旁扶持,想要平步青云得用命去拼才是!
齐门棍郎笑了笑,言道:“逞口舌之快算什么男人,我没想到当日在十里杏林遇到的居然是当朝九皇子,也没想到你一朝名动天下、一朝沦落江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既然你自己送上门,那我就接受这份大礼了。”
陈玉知鞘中嗡鸣,道袍知道这家伙又要开杀戒了,无奈叹道:“这才消停了没几天……又开始了。”
刘益师不知来者何人,却想抓紧最后的救命稻草,喊道:“大侠救命,我乃前西蜀太常,您若救老身一命,必有重谢!”
黑剑出鞘,陈玉知喊道:“别废话,谁稀罕你的重谢,赶紧带着家奴逃命吧。”
陈玉知一人迎了上去,一剑斩断一根镔铁棍,老太常刚从地上爬起来,那些蒙面之人便统统倒在了泥地里,仅剩下许妙言一人惊骇不已,他没想到青衫已经有了这样的修为境界,怒道:“陈玉知,天高地阔却无你容身之处,放弃吧!”
青衫与棍郎开始了对弈,家奴们将木箱从损坏的马车上搬到了别处,一行人朝西而行,临走时纷纷回头,刘益师乃是读书人,自然觉得此时逃命有些难堪,但自己与家奴都不是武者,若留在原地只怕会成为累赘……
陈玉知挥剑间似乎对剑锋拂柳有了些明悟,却来不及深想,言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只癞蛤蟆来评价。”
又一次硬碰硬,陈玉知再断一棍,齐门棍郎见势不妙想逃,却被青衫一脚踩到了泥地里,他头一次感觉到了后悔,先前对陈玉知屠戮庐江分院的事还不屑一顾,总觉得有人在夸大其词,就像与漠北和胡人的大战一样,许妙言不信青衫有这等气魄与实力,今日交手方知坊间所言非虚。
“你若敢下杀手,我爷爷必然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陈玉知见对方满嘴泥泞,叹道:“我也不想造下杀孽,可若是放你回去,小爷的行踪必然会暴露,许妙言,你说我该怎么办?”
世人大多贪生怕死,许妙言见还有余地,含糊道:“你放心,我对天发誓,一定不会泄露消息!”
青衫脚下松了松,让棍郎喘了几口粗气,言道:“这岁暮天寒的夜里,你为何带人打家劫舍?”
许妙言不想道出实情,却瞥见黑剑寒光一现,浑身打了个哆嗦。
“侯乙编钟,我是爷爷想夺取刘益师的侯乙编钟!”
“这编钟有什么特别,竟让齐门如此看重?”
“侯乙编钟可破金篆玉函中的阵法,我只知道这么多……你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陈玉知可不信他会遵守诺言,就像方才的自己一般,还不是学了三声狗吠走出了丛林。
从前总觉得最可贵的是相遇,而当真正遇到一个人、经历一段情、辗转一秋冬,方知久别重逢与别来无恙才能承载世间美好。
“许妙言,要怪就怪你当日在杏林外对她动了杀心!”
黑剑寒芒一闪,眼见许妙言将要身首异处,一柄竹锋剑破风袭来,爽朗笑声中走来一人。
陈玉知横剑躲过一击,一脚将许妙言踢晕了过去,眯着眼朝远处望去。方才那一剑比小骨头的飞刀还要快上几分,他不敢大意,却也没想到才片刻功夫就引来了敌人。
小杂毛与花骨本在看戏,见势不妙也跃出了丛林,阳明书律张开手掌,高举朝天,边走边笑,言道:“来来来。”
竹锋剑应声而归,他倒是没什么杀意,只是既然救下了许妙言,那与青衫必然不是一路人。
张九日笑道:“阁下如此对待国子监院士,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玉知看清了对方模样,叹道:“哎,真是冤家路窄,什么风把阳明书律给吹到了荆州?”
张九日一袭黑袍,与书圣的穿着有几分相似,想当年他在盘阳自称小书圣,陈玉知一直对此人嗤之以鼻,要论行书之法,自己亦是锋发韵流,只是平日里懒得表现而已……也不知撞了什么邪,自己与阳明七律恩怨不断,真叫人伤脑筋。wWW.ΧìǔΜЬ.CǒΜ
“陈玉知,我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国子监,而是想替丁寅驳回颜面。”
黑剑没入鞘中,陈玉知抖了抖衣袖,问道:“怎么个驳法?”
星稀月明,行书论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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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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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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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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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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