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玉知的生死皆在晋王一念之间,王越、曹宣兵、张昏年这些高手都可独步江湖,晋王之所以不让他们出手乃是给陈玉知留了一线生机,只要他隐于江湖便可相安无事,但事与愿违,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晋王所想,这才没过多久国子监分院就被青衫屠了个一干二净,这让他不得不相信张昏年并非是在危言耸听。
曹宣兵虽没有表态,却将捐躯二字咬得利索,若晋王不替国子监与曹宣城出头,这便会让许多人寒心,但若是将陈玉知斩于江湖,亦会让人寒心,比如王阳明和王前羽这些老部下,比如凉州与北莽的百姓……江山之主可不好做,晋王此时进退两难,叹道:“此事朕不想过问,国子监之事由你们几个监院定夺。包驮驮,该夺的气运还得夺,你好自为之!”
晋王显然有些心烦,一人朝御书房外走去,他鲜有自己推门之时,一阵冬风扑面,晋王森然道:“你们如何行事朕不想过问,只是张昏年不得出盘阳,曹宣兵不得出皇城!”
王监院松了口气,对晋王最后的仁慈感到欣慰,若无老一辈高手碾压,陈玉知应该能应付,毕竟当日他一人独战五胡兽骑都没死,王前羽心系这位兄弟的安慰,打算将消息传于凉州,说不定李延山能助青衫逃出生天。
曹宣兵一人立于御书房,遥想当年因家境贫寒入宫当了宦官,弟弟曹宣城死活不愿意割了那玩意儿,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最后却在自己的逼迫下无奈放弃了男子的尊严。这些年曹宣兵一直觉得有愧于弟弟,故而恳求晋王放其出宫,也不曾过问他寻花问柳的多此一举之事。本以为可借国子监的台阶让他更上一层楼,没承想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闻得对方死讯,曹宣兵只有一念,那便是将陈玉知挫骨扬灰,哪怕之后回宫领死也无所谓,只是在那之前,他要去一趟庐江。xǐυmь.℃òm
张昏年与包驮驮率先回了国子监,御书房内所留之人,皆是昔日战友,王越言道:“曹宣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陛下的意思你也听到了,可别想不开做傻事。”
曹宣兵一阵冷笑,取下了头顶巧士冠,言道:“这顶礼帽乃是当年定都盘阳后陛下赐给老奴的,其上嵌了块田阳玉,与所有宦官的都不同,老奴知道陛下的意思,乃是想说在他眼里我曹宣兵是个男人,并不比别人少些什么!”
老宦官披头散发,已是有些癫狂,顾蠡拦在了他身前,叹道:“曹宣兵,你冷静点!万事从长计议,别一时糊涂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糊涂?顾蠡,我曹家已经绝后了!我身为兄长本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今朝胞弟惨死庐江,你叫我如何冷静?我曹宣兵不是君子,也不算小人,宦官就该有宦官的样子,若不睚眦必报,怎对得起一世骂名?”
老宦官又取下了系在腰间的佛掌木饰,缓缓置于巧士冠旁,言道:“当年屠西蜀雍城后老奴罪孽缠身、夜不能寐,陛下托人从黄龙寺中求了这佛掌木饰赠予老奴,全然把一个宦官当成了自家人,这份恩情曹宣兵此生难忘,来日回宫自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老宦官在御书房内屈膝叩首,三叩之后抬头望了望那张简朴书桌,想起了以往陪伴晋王深夜挑灯的日子,叹道:“老奴有愧!”
那一日老宦官消失在了皇城之中,直入云霄赶往庐江望山楼,只求能让曹宣城入土为安。
众人都沉浸在老宦官卸帽摘饰的场景里,王阳明言道:“你们怎么不拦着他……这下难收场了!”
王越摇了摇头,无奈道:“不是不拦,若以命相搏他胜不了我,但留手的情况下我却也拦不住他,这些年曹宣兵虽深居宫中,但修为可没落下。”
凉州大地,一匹白马自庆阳城而归,李沐梁青衫弯刀纵下了马背,一脸疲倦之意,她在西府军中最喜欢听人讲陈玉知的故事,也知道当日甲子刀客赴死救青衫的原委,故而稍有空闲便会去垂柳下燃上些香烛,这等情意李延山与马岱都看在眼里,但谁都不能多说什么。
铁山营日新月异,许多凉州汉子闻讯前来参军,其中有些是陈玉知的功劳,有些则是郭雨亭的功劳,当日他续命前做了三件好事,具体为何事早已无从探究,就连公仪昭都不知师傅临死前布下了什么局。
一封书信自盘阳而来,李延山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怒从中来,公仪昭在一旁摸不着头脑,自从北莽一役后将军便很少面露喜色,他不知盘阳究竟发生了什么,却隐隐觉得与青衫有关。
“仪昭,去把马岱和沐梁叫来,快!”
马岱正在校场督训,马家两兄弟立于人前示范着经过简化的七探盘蛇,公仪昭匆匆走入其中,对着马岱挥了挥手,这统领一枪点地跃到了军师跟前,引得许多士卒拍手叫好。
马宁儿喝道:“瞎起什么哄,继续训练!”
这两兄弟在军中成长不少,早已没了当初的狭隘之心,兴许是受了陈玉知的影响,今朝一心只求凉州百姓安宁。
“军师,有什么事吗?”
公仪昭点了点头,又不知该如何叙述,言道:“盘阳来了封密信,将军喜怒参半,我也琢磨不透发生了什么,你先去军师大营等候吧!”
李沐梁挽着弯刀入大营,将军早已等候多时,她不管礼数靠边一坐,问道:“爹,什么事如此火急火燎?”
李延山无奈,自家闺女从得知陈玉知阵亡后就变了个样儿,他心疼女儿得紧,也不想责备什么,只要她觉得开心就成。这封盘阳来信让所有事情都有了转机,将军问道:“又去庆阳城了?”
“恩,那家伙说走就走,留下一堆事撒手不管,总得有人善后才好……”
李延山朗声大笑,言道:“盘阳来了封密信,你可有兴趣瞧瞧?”
李沐梁撇嘴嘟囔了几句,似乎觉得那笑声有些刺耳,嗔怒道:“没兴趣,若无要事我就回玄甲营了。”
青衫弯刀作势要走,李延山喊道:“沐梁,这信是关于陈玉知的,你真没兴趣?”
李沐梁怒气冲冲,扭头指着将军的鼻子,言道:“哪有这样开自己女儿玩笑的,爹……你到底想作甚?”
李延山见女儿生气了,赶忙言道:“盘阳密信,陈玉知尚在人间!”
不仅李沐梁吃惊,连马岱与公仪昭都瞪大了双眼,齐齐问道:“他真的没死?”
李延山一脸严肃,正色道:“传闻他现身庐江,拆了国子监一处分院、屠了所有院众,还将曹宣兵的弟弟斩于剑下,国子监各地分院已经对他发出了通缉,见必诛之……”
李沐梁热泪盈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将他骂了千百遍,既然尚在人间为何不回西府,害自己白白流了许多眼泪。
马岱问道:“陈玉知是九皇子,国子监难道连晋王都不放在眼里了?”
李延山长叹一声,从青衫入西府后这大事小事就没有断过,这家伙走到哪里都不消停,叫人甚是头疼,将军森然道:“这就是晋王的意思!”
“晋王要杀陈玉知?”
“这里面牵扯了太多东西,有些隐晦我也不得而知,只是现在有件事迫在眉睫,曹宣兵已经出了宫,想必是为了追杀陈玉知。这老阉狗当年还屠过城,修为高深、手段狠辣,陈玉知若是被他抓到,只怕……”
李沐梁擦了擦眼泪,走上前将案板之上的密信牢牢抓在了手中。
那一日弯刀白马出凉州,身后玄甲龙骑卷起了漫天尘土,杆杆亮银枪锋芒毕露,只为将陈玉知迎回西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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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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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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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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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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