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日过去,他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陈娇娇慢一拍的觉得,那晚他在告别。

  她不敢声张,偷偷派小月去打听,却完全没有一点消息。

  他就这么消失了,东西全在屋子里,只是人再也没有回来。

  陈娇娇呆楞的站在他门口出神,想着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这个坏人又去干嘛了,真是的,一句话不说。

  大雪将冬日顶到高峰,外头接连下了几场暴雪。

  凌厉的寒风席卷大地,四处银妆素裹,比往日的冬季更冷了。

  就是晚上也能听到树枝在寒风中疯狂摇曳,努力活下来。

  陈娇娇被虞氏用不安全这个借口锁在了长欢殿里,手摸上心口,她这几日总是心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睡着睡着总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事。

  有人在记忆深处嘶吼,像是危险的警告,但她真的不明白。

  所有事杂在一块儿,陈娇娇无力应付。

  父皇母后最近都没有出现,仅仅是她和小月两人单独在一块。

  一早,陈娇娇还未清醒,就被虞氏从床上拽起来。

  虞氏披散着长发,没有进行打理,将一些值钱的东西裹在一块塞进箱子,扔出去。

  陈娇娇心头一震,那个不好的预感重新席卷。

  “母后?”

  “我要你立刻走,这辆马车会护着你离开。现在立刻走,小月!”

  周围的人匆忙的收拾着,大声的喊叫。

  陈娇娇从床上下来,茫然的站在长欢殿中间。

  她格格不入。

  “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走啊?”

  虞氏来不及解释,走过来轻轻的搂住她,留下一吻在她额头。

  “母后没有时间解释了,写在了包裹里,等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打开。娇娇记住,父皇母后很爱很爱你。父皇母后也不是个坏人。”

  “母后!”

  陈娇娇突然想哭,母后的表情也像是在告别。

  她伸出的手没有抓到虞氏的手,虞氏向外跑去,“快走吧,我等你父皇。快走。”

  出了殿,陈娇娇才看到四处人来人往,仓皇如逃命的负鼠。

  被小月披上件绒毛的红外套,塞进了车里。

  陈娇娇仍然反应不过来,“可是,阿无还没有回来,我还在等他呢。”

  马车从另一侧疾驰,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静了。只剩下呼吸声,吓人的宁静。

  陈娇娇侧头,小月一副紧张的样子,不停的往回看。

  风掀起车帘,眨眼间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步步的从大殿的台阶向上。

  他的身影太过熟悉,即使一眼,即使遥远,陈娇娇还是认了出来。

  她的阿无。琇書蛧

  “停车!”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在耳边嘶吼,陈娇娇推开小月阻拦的手,从车上跳了下去。

  她猜到了一个不愿意承认的可能性,提起裙摆,她飞奔向大殿。

  穿过兵戈相见的士兵,她只认得其中有皇宫的守卫,和她的金吾卫。

  周围哀嚎喊杀声不断,陈娇娇没有停下脚步,迎着冷风拼命的往上跑。

  剑尖反射日光,一闪,刺入男人的心口。

  陈娇娇刚踏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的阿无穿着盔甲,用剑刺死了父皇。

  “啊!”

  祁宴睁了睁眼,握住剑的手指微微颤抖。咬牙拔了出来,男人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向后倒去。

  向着身后人的方向,似乎扯出了一个微笑。

  他长久未动,鲜血从剑上滴落。

  背对着门口,地上倒影出她的影子,和身边人用剑指着她。

  “父皇?”

  一声无助的询问,他转过身,伸手按下身边人的剑。

  两人眼眸相撞,陈娇娇捂住唇,眼泪随着身体的颤抖掉落。

  他好陌生,明明长得一样,她却不知道眼前人是谁。

  他们叫他将军,世子殿下。

  他不是阿无。

  猛的想起母后,陈娇娇仓皇转身,往下跑去。

  洁白的雪间的大红色奔跑着,脚步凌乱,果然被绊倒了。

  扑在雪地里,这一次她没有哭很久,磨磨唧唧的撒娇。而是挣扎的站起,继续向远处跑去。

  祁宴看了会儿,跟了上去。

  耳边不断传来剑碰撞的铮铮声,陈娇娇缩了缩脖子躲过。

  “这儿,有人要逃跑,快追。”

  声音吸引了注意,陈娇娇猛的看过去。

  “小月!”

  她跑的再快也快不过杀人,涌出的鲜血染了她的眼。

  如姐姐一般的人就这样死在士兵的一刀一刀下,临死前仍然奋力的朝她喊叫,“殿下!殿下,跑啊!”

  小月拼命的伸手,像是隔空就能触碰到她一样。

  陈娇娇震颤着回过头,他站在不远处,冷冰的看着她。

  脸上溅上的鲜血,如地狱索命的恶鬼。

  不,这不是阿无,不是的。

  他不可能是!

  后退数步,不小心撞到一个士兵身上,陈娇娇惊叫了一声。

  四面八方,无一处是安全的,她提起裙摆疯狂的向后跑去。

  她其实不认路,跌跌撞撞跑了许久,在诺大的宫里来回,努力寻找虞氏的住所。

  他始终跟着,陈娇娇时不时警惕的回头。

  像是猫追老鼠的游戏,那时候他们常常喜欢玩。

  祁宴伸手又收回,隔着距离,他没去扶一次次摔倒在地上的小人。

  冷风吹起她的枣红色的袍子,和黑发。

  向后飘散,空气中多了丝玫瑰的香气,但依旧压不过沉重的血腥。

  坤宁宫就在眼前,陈娇娇猛的跑进去,撞开门。

  “母后!”

  祁宴站在外面看到了,正坐在中央早已服毒自尽的女人。

  从背后看,她好小一点点,捂住嘴止不住的颤抖。

  十五岁,还有一个月就及笄了。

  “莲姑姑,莲姑姑,啊!”

  陈娇娇试探的去推地上跪着的女人,女人却向一侧倒去。

  显然早就随着母后去了。

  目光所及,全是她熟悉的人,此刻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鲜血染脏了白雪,也污染了洁净的池水。

  “你,你你,为什么?”

  陈娇娇连连后退,来回看着眼前他和他身后几个男人。

  她还在等阿无回来呢,还在想他回来要是见不到她该怎么办。

  从地上随手捡起长剑,陈娇娇咽了咽泪水,举在胸前。

  她小脸冻的通红,一如他的猜测。

  怨恨,憎恶,不解,仇视。

  那晚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晚了。

  后头安宁的和前面格格不入,唯有风雪的声音呼呼而过。

  陈娇娇退到无处可躲,父皇母后,小月,她的一切。

  转眼间,好似一个眨眼,一切都变了。

  “你别过来!”

  他手中的剑依旧在滴血,是她父皇的血。

  总是笑嘻嘻疼爱她的父皇,说着宝贝想要什么都行的父皇,还为她及笄礼彻夜激动睡不着的父皇。

  身后跟着他的士兵,想用这把剑杀了他,应该很难吧。

  陈娇娇扯了下唇角,闭上眼。泪水从脸上滑落,莫名有点痒痒的。

  再睁眼,她举起剑,对准自己的脖子。

  “会,很痛。”

  陈娇娇歪了歪头,轻笑声荡开在空地,他神色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意思。

  不过她一直看不懂他。

  “你进宫就是为了这么一日?”

  “是。”

  “所以,你早想好了,对吗?”

  “是。”

  “你接近我,也是有目的的。”

  不是,祁宴没说话。

  她是他报仇路上唯一的意外,没料到的寻在。

  “你现在是皇帝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杀我父皇,他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原来他们都没告诉你啊,好笑,要不你下去问问他们。”

  他身后有人义愤填膺的开口,他抬手打断。

  陈娇娇想起了那封母后给她的信,应该没有打开的机会了吧。

  她没那个心思知道了,因为父皇母后来接她了。

  她要跟他们团聚,跟他们走。

  “陛下,我祝您与天同寿,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我的祝福,陛下。

  剑划开颈脖,一串血珠随着剑挥出去。

  闭上眼前,陈娇娇似乎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泪珠。

  不过不重要了。

  剑砸在雪地里,没有声响,她的身子随着剑落下。

  大红色的袍子刺眼。

  祁宴闭上眼,手中的剑死死钉在地上,撑住他的身子。

  世上唯一将他叫为阿无的人死了,阿无也死了。

  宫变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但他们该主持大局的帝王站在雪地里一日一夜了。

  平静又漠然的脸上从始至终没有过多的表情,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下的薄雪已经遮盖了女孩的身体,挡不住的是那片红色。

  雪变小了,似乎也暖和了。

  春天像是快来了。

  “阿无,立春那日我就及笄了。到时候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呀?”

  祁宴缓缓蹲下,腿脚僵硬,他一手撑住地才艰难蹲下。

  手向前伸,一点点触碰到女孩的指尖。

  仅仅停留在她的指尖,他知道她不会想让他碰了。

  “娇娇。”

  声音散在风里,带走飘远。

  那朵玫瑰凋零,从此他的世界唯剩灰白。

  人人都知道,当今皇帝不喜热闹。

  宫中从未举办过任何活动不说,后宫空无一人。

  耗费心思修建了触月楼,却在建一半时停了下来。

  每每节日,他总站在楼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宫中渐渐有传闻,前朝死在宫变那日的温宁公主和陛下关系不凡。

  谈起那温宁公主,大家不免咂舌。

  可惜了顶天漂亮的人儿,十六岁的芳龄成了泉下白骨。

  年轻的帝王此生与天同寿,寄人间白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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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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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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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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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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