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梨树沟的女人>第1章 一封信
  惊蛰了,梨树沟还冷着!

  村东的土房炕上,椿枝斜靠在被垛上,脸蜡黄土灰,难受哼唧一下,她知道自己顶多活不过一个月了……

  死了不要紧,但要把儿子托付好,信托人写过了还没回信。

  这法子是和秀秀婶子两口子问过的,秀秀是神婆,给起卦算过了,她儿子该着还有一步好运。

  想到这里,春枝嘴角晕开了笑。

  ────────

  春分。

  古野镇四围山坡的花都开了,有点好看。

  山脚下的一间客栈里。

  “笃笃,笃,笃...”一阵断续的敲门声,从声音能听出敲门人的小心翼翼和犹疑。

  躺在客栈床上的白老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努力地掀开了眼皮,上半身费劲地向上挪蹭着然后重重一下靠在了老榆木床头上。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门推开了,一个小身量皮肤黝黑的伙计端着木盘子进来了,木盘里放着咸肉粥和红糖浸油炸糕,边走边嗫嚅地说道:“大爷可好些了吗?昨儿日见您醉酒的站不起了,今特去三里外的栗香堂买了您常吃的红糖糕”,边说边偷眼看白老汉是否欢喜。

  白老汉见那怯懦的样儿起了厌恶,不过是点他做房间服侍,相熟后又给过他小费,他就讨好起来了,果然是个“贱秧子”!

  白老汉扫了他一眼就垂下眼睛不想再看道:“放桌儿上吧,我等下吃”,伙计弯腰放下食物,又转身收拾起地上的秽物,那是昨夜里醉后呕出的酒。

  白老汉倚着床点上了一袋烟,忍不住又拿眼搭了他,由于身份的落差和他是没什么说话的机会的,更不用说单独相处了。

  此刻,那伙计拿着抹布在地上擦拭这那秽物,旧蓝布对襟褂子,腰间系着黑宽布带垂下来挂着两颗钥匙,圆溜儿脑袋上稀疏地挺着三寸的毛发,像是被火燎过一样,焦黄枯燥。他蹲在地上,有些费力的来回挪蹭着抹布,稍许便有些喘。

  俩月没见,他身板挺括了,也胖了,上次见到,还是玉米杆子般枯瘦小身板,满脸的冻疮混着鼻涕,干最重的体力活,是个小杂役。想来这二年来客栈的老板在听了自己的关照后没有再苛待他,舒心的缘故,模样也齐整了些。

  这次来山里进药材也是为他,他曾多次怨恨自个怎和这孩子扯上了关系。

  起初,白仁宝犹疑过,两个月前还是决议来见他。

  白老汉名叫白仁宝,家在二百里外的城里,世代行医。幼年时祖业是一间小药房,日子不算穷苦,但兄弟众多。www.xiumb.com

  仁宝从少年起就做人谨慎,对待家里营生更是勤力,老一辈过身时把大部分家产都传到了他这房,兢兢业业几十年,祖上那间小药房老号在他手里变成了九间大医药铺面,白仁宝是药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也成了省城里数的着的富户。

  世道变迁,并未影响白仁宝生意分毫,反到是被当朝关照为老字号了。

  资产颇丰,家宅阔进。光有钱也到罢了,白家药行平日里怜老惜贫、帮穷救难还落得一世好名声。膝下两男一女,因家资和口碑均配得良缘,其中二儿子还娶到了当地父母官家的千金,一时间,白仁宝可称得上是富贵双全、虎踞一方了。

  外面人常道——活人活成白仁宝那地步也算很尽了,他自己回望这辈子堪称样样不落人后,心里畅快的很。

  五十四岁那年,白仁宝平顺的老太爷日子被打破了……

  两个月前,他接到一封信,一个女人的口吻写的钢笔字,寥寥数语告诉他有一个私生儿子在山里古野镇,有十四岁了,写信的目的很直白,也没认亲的意思,女人大概明白那是难比登天的!只自言费力将孩子带大并再无力铺垫孩子的前程,希望白仁宝施以援手。

  白仁宝起初并不以为意,因为颇有一些富人会被烟花柳巷的姿色衰微女人炸胡儿,无非是以前不小心留了种。

  这类事情假的多,大多是那些女人年老为了讹一些好处的。

  白仁宝洁身自好不喜花柳之事,怎么还有人想来打秋风。随之,这事就抛诸脑后了。

  日子照常过着,一天夜里白仁宝突然惊醒,他忽然想到十几年前自己还时常去东面的深山里进山货和药材,有一次在那边他悄悄破例了。

  那次十几年前了,白仁宝带着伙计去那个山镇巡看药材,一重重太行山包裹的古野,方圆几百里买卖行常来这里进山货和药材,故此并不落后偏僻反到是个极大大镇子。

  镇上有一条街全是客栈专门接待这些走南闯北收山货的商人,客栈周边常驻跟流窜着一些卖身的女子。

  让白仁宝破例的女子身材矮小样貌极其平庸,不施粉黛穿着也朴实,有些不像烟柳女子,但也就是那一点素淡然漠令白仁宝心动了一下,当晚歇在那个女人屋里。她是一间客栈旁赁着一间村屋住着的,后来又有几次光顾她也是去那村屋。

  白仁宝眉头紧锁翻腾着十几年前的记忆——不能吧!那女人当时很年轻,不过二十岁,断不能轻易的生子影响营生,压不下心里的狐疑,他又细看了看信里说的地点,古野镇的一个客栈,那孩子在那儿当伙计。

  火速把信烧毁,虽没定论,但外面有个儿子的事还是盘踞在白仁宝心里了。

  半个月的功夫,白老爷子日渐消瘦,谁都不能说的.....渐渐这心事重到了令他寝食难安,终于,他决定去一趟。

  白仁宝收拾停当带个随从去了。

  随从旁敲侧击地去打听那女子,不多时就有信儿了,原来那女子患有重病已经起不来身一两年了,且回老家了,在山沟一小村里。再一问,她有个儿子是当年做暗门子留下的种,约莫十三四岁,在此间店里做杂役挣些嚼谷供养母亲。

  这消息着实令白仁宝心有些痛,他在心里折罗了一会就去看那个孩子。随从指给他看,就那一眼着实又令他一惊。

  孩子面容虽肌瘦无华但那白家特有的鼓鼓的眼泡,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驼峰鼻梁和略向下勾着的鼻尖儿太触目了,太过矮小黑瘦哪里像十三四岁,干瘪样貌像个十岁小儿郎,想来是幼年便劳累养家吃不饱饭的缘故。

  他正吃力地举着个大铁锹在马厩里铲粪,白仁宝站在不远的走廊心里翻江倒海的。

  白仁宝逃也似的回了房间,仿佛怕人看出什么,他沉重的瘫在床上,连抽了几袋烟仍缓不过气来。

  刚看那一眼,他有些断定那是他的野种了,可自家两个儿子身材高大模样体面呀,忙不迭地安慰自个……

  忽又想到,那孩子跟那些远房穷苦堂兄弟的孩子是很有些相像的,想到这里,一阵反胃。

  当夜他一夜没合眼,想起人们对他的推崇和敬重,那年闹瘟疫也是他领头施药给贫苦的百姓,连有官位的亲家公也不敢对自己失礼呢,他很明白,这些体面不是因为钱,是他大半生行人做事长起的脸。

  可这,临到末了,冒出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子,咋样?砸锅了?绝不能够......他在心里给说着。

  想到这,他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生,满心是对那个私自留下自己野种的下流女人的厌恨。

  这儿子是绝不能认的,辛苦一世打下的好名声不能污了。

  忽又想到,那孩子母亲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会不会狗急跳墙和旁人说起这件事,她又知道他的身份的,想到这一层脑门瞬地起了一层汗……

  要不先派人去接济那女人一下,转念一想那岂不是被她咬死了把柄了,更不好打发了,不行。

  白仁宝心里污七八糟地翻腾着,思来想去没个定论。

  夜里迷糊地似睡非睡见,梦里那个矮小的女人过来同他请安,仁宝大惊问她不是病很重吗,女人笑说自己病就好了,让他不必担惊过虑,以后儿子就拜托他帮衬了。

  隐隐约约又有旁人告其说那女人病确实好了,是她的儿子死了。仁宝听了心里一阵轻松地想着死了到干净。

  女人托孤的梦太清晰了,吓得白仁宝一大早逃也似的离开了古野镇,他决心把这个孩子的事忘掉。

  走之前亲身去找了掌柜的。

  住了几天,白仁宝这次外出没有亮明身份,多年没来这地方,没人认得了。他知会掌柜的说那孩子的娘是自己一个老管家的亲戚,给掌柜留了钱让他日后关照。

  那掌柜的姓周,是个人儿精,看仁宝行动气派便只是个大财主了,只是不明白来历!

  见他挂心那孩子,青楼暗娼勾连之地,掌柜略一思索便猜到一二,说的佯装全信,且得了好处从此尽力周全那孩子。

  白仁宝回城了,看着家里体面的儿孙舒了口气,仍过起了老太爷的日子。

  过两个月了,那个孩子瘦小佝偻的身影不时在眼前晃荡,他不能想象他被使唤欺凌就为换一口比牲口的不强的吃食,百爪挠心般又厌又恨。

  终于,他决定再一趟,主要是担心孩子娘乱讲浑话。

  终一个春日的上午,白仁宝套上马车又要去山村客栈了,还像上次一样带一名随从,但换了个人,这种事他很怕随从跟多了看出端倪。

  几里路颠簸到了客栈,落好了脚儿,就忙不迭地打探消息——那孩子的娘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算日子,正是上次被她拖梦的时候,白仁宝打了个寒战也松了口气。

  当晚,他出去酒楼吃饭,想起那张寡淡的女人脸,那几次她都冷冰冰的,不主动说一句话,那样平庸的姿色,竟然给他生了个野种,那女人也死了。白仁宝一阵心疼,就喝醉了。

  掌柜的识趣的让那孩子给白仁宝的房间伺候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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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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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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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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