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翼正在疑惑老人是什么意思,便被老人抱了起来。
他没有反抗。
可是,如此凑近老人,老人身上的那股死亡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真的,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姬翼觉得,这个老人下一秒就突然死掉也不奇怪。
老人抱着他离开了房间。
“我曾经被人拯救过。”
“可是我直到最后也没有拯救那个拯救我的人,反而对她恶语相向。”
老人抱着姬翼,一边为他整理着身上的毛发,一边说到。
“那是是四十多前的事情了。”
“创业失败,欠下一屁股债的我,正处在人生低谷。”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眯着眼睛,仿佛是在回忆。
“那时,我甚至想要跳河,想要一了百了,不过也只是想。”
“可是,我被一个女人救赎了。”
“她阻止我的跳江,和我说着世间还有好多美好。”
“实际上,我当时并没有太想跳河,只是钱包掉进桥上夹缝里了。”
“不过……站在高桥上,的确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老人叙述时,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后来,她带着我来到这个游乐场,游玩了这个旋转木马。”
“她在那只马上,我在那只马上。”
老人一只手伸出,指着外面那破旧的旋转木马说到。
仿佛当时的日子还在眼前。
“可是,有一天,她和我说。”
“无论欠了多少钱,日子都可以过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格外愤怒。”
“我并不是因为她翻看了我的东西,而是……”
“而是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侵犯,在她的面前,那般不堪的吼道。”
“你懂什么,你经历过这种绝望吗!”
“你知道我欠了多少钱吗!那是让我下半辈子,没有任何希望的阴霾!”
“我将自己的所有苦水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一点体面,没有一点作为她仰慕者的气度。”
“没错,那时我已经爱上她了。”
老人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说到。
他温柔的抚摸着姬翼身上的毛发,姬翼则是认真的倾听着。
“她当时并没有生气。”
“反倒是满意的笑着,现在想来,大概她的本意就是想让我如此发泄吧。”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就像是一个精灵,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的粗鲁,我和她之间的回忆,便只剩下这个旋转木马了。”
老人像是在后悔一般。
不,不是在后悔。
好像是在怜悯同情,还有……自我厌恶。
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自那之后,我进入了这个游乐场工作,一边还着越滚越多的债务。”
“一边在等待着她能够再来到这个地方,和我一起,再一次……骑着旋转木马。”
“那时的我,每天都在期待。”
“期待着她的到来,每天练习着该如何道歉。”
“现在想来,这样期待着每一天,应该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吧。”
“她就是这样让我期待着每一天。”
“可是,我却没有想过主动找她,因为,我不断催眠我自己,茫茫人海,不可能找得到她的。”
“实际上,我只是没有脸面去重新面对她。”
“就那样,我等待了两年。”
老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自己能够等待这么久。
因为,那时的他,已经得到了对生活的希望和期待了。
而他想要感激那个给予自己希望和期待的女人。
然而,两年后,他收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撕碎了他的一切幻想,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后悔。
为什么当时的他,没有去找那个女人。
因为,她已经死了。
死于癌症,而之所以从那天消失,并不是女人在生他的气。
而是,她在那天决定选择接受癌症化疗,失去了一头秀发。
她不想让那时的老人见到她的那副模样,仅此而已。
“……”
老人沉默了下来。
“那时我回过神来,从幻想中醒来。”
“我幻想过无数次我和她再次见面的样子,幻想到她接受我的道歉,扑进我的怀抱。”
“可是,甜美的幻想中醒来,就只剩下冰冷的旋转木马和信封了。”
“没有一丝光芒的黑暗。”Χiυmъ.cοΜ
“我从来没有像那样厌恶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去寻找。”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当时为什么能够在空无一人的高桥墩上看见她?”
“因为,她当时才是真的绝望……”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将自己的绝望抛在一边,来救赎我。”
老人想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很温柔对吧。”
“而我却一点都不温柔,满脑子想的只有自己。”
“当时我想去死……可是,那个家伙,哪怕是死了,也没有放过我。”
“她在信封的末尾写到。”
“如果你敢去死,我做鬼都会厌恶你。”
“都说出那样的话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去死呢……”
老人这个时候,是笑着说出这样的话的。
姬翼想不想不到这个时候,老人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
“这么久了,说实话。”
“我已经忘了她的模样,只记得她是非常非常美丽。”
“因此,我才格外珍惜这个旋转木马。”
“因为,他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我到现在,也幻想着……”
“某一天早上醒来,这个旋转木马上能出现她的身影,哪怕是幻觉。”
老人已经不在年轻。
旋转木马已然褪色。
“旋转木马,明天就会运走处理了。”
“我也命不久矣了。”
“不过现在即使是死亡后,见到她。”
“我能够骄傲的说出,我活下去了,一直到现在。”
“守护着她和我的旋转木马,给无数人带来生活和期待。”
老人,似乎是在期待死亡。
存不存在死亡的世界,能不能找到她都已经不重要的。
“可惜,她救赎了我,而我却一直未能救赎她。”
这是老人最后的遗憾。
姬翼听完了这些,看着外面的旋转木马,若有所思。
“小猫咪,以后别乱跑了。”
“感谢你听完我这个老头无趣的故事。”
“喵喵喵~”
姬翼说完,就跳下老人的腿,离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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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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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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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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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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