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一天,他既没有被人拿奏折丢,也没有在女帝的胁迫下,宣读那种要命的消息。
要是以后都能如此,那该多好。
他现在很想回去,然后干上几碗米饭,但女帝好像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海大富才刚想抽身离开,便被宋雪叫住。
“别急着走,我还有事情要让你去办。”宋雪说着,便径直走向了内廷。
闻言,海大富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但也只能默默跟了上去。
前往内廷的途中,宋雪突然回头询问道:“你说……我的演技怎么样,还不错吧?”
“……”
这话他应该怎么接。
女帝就差把“我就是在坑你”这几个字贴在脑门了,那演技不是白瞎吗?
可他要是说女帝演技不过关的话,会不会转眼就被人拖下去啊……
净身这种事,都成童年阴影了,他可不想老了还要再体验一次。
海大富微低下了头,毕恭毕敬道:“陛下的演技,天底下无人可以与您匹敌。”
闻言,宋雪不禁笑道:“海公公果然是装糊涂的天才。”
海大富:“……”
敢情您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烂,那还问我做什么!
但眼下,他也只能暗暗腹诽,嘴上却说道:“陛下谬赞了。”
回到内廷,宋雪便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绢布,海大富瞥了一眼,轴柄的材质是黑犀牛角。
陛下这是要写圣旨……刚刚才从林初的手头劫了一套府邸,这是准备安抚人心吗?
宋雪本来是想自己动手撰写的,但想了想,她还是放下了笔,并朝着海大富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我看了老黄历,今日不宜动笔。”宋雪说着,将绢布和笔砚向前一推:“我说你写。”
“这……合适吗?”
海大富战战兢兢地问道,自古就没有让宦官书写圣旨的先例啊,他这么做不会遗臭万年吧!
“写圣旨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合适那就合适。”宋雪眉头微蹙:“反正最后盖章的是我,别在意那么多。”
宋雪就这么一字一句地念着,跪坐在桌前的海大富压力山大,明明都要入冬了,他还冒了一身的汗。
拿笔的手不停颤抖,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如此珍贵的东西进行书写。
而且圣旨代表了皇家的脸面,他要是没写好的话,那妥妥就是欺君啊。
好不容易写完了,海大富身上的衣服也被冷汗所浸透。
“陛下请过目……”海大富有气无力地说道,写圣旨这种事,他是一次也不想干了。
希望女帝的老黄历,写着不宜动笔的页数可以少一些。
不过最令他在意的是,圣旨的接收人。
莲花书院,学前班教师龙渊。
这才刚下朝呢,姓名带有龙字的人就已经找好了,摆明了就是蓄谋已久。
宋雪看着字迹工整端正的圣旨,不由赞叹道:“字写得不错嘛,还真是低估你了。”
明明是夸奖的话,海大富却从中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女帝很少夸人,但被女帝夸过的人,无一例外都掉坑里了。
宋雪拿起玉玺,朝着左下角的日期盖了上去。
看着完整的红印,宋雪满意地点了点头并看向海大富:“以后有圣旨要写的话,就由你来代笔吧。”
“!!!”
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写一次圣旨都能要我半条命,以后多写几次,那不是在折他的寿吗?
“这是否有些不妥……”海大富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下。
“有何不妥,你这不是都写过一次了吗,写一次和写十次有什么区别?”宋雪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眼见女帝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海大富只能讪讪地点了点头:“全凭陛下吩咐。”
开玩笑,他要是敢撂挑子不干,那就不是折不折寿的问题了,提前去地府报到那都是小事。
等到墨水干了,宋雪这才将圣旨卷好并拿给海大富:“既然圣旨是你写的,那就由你亲自跑一趟吧,记得让那个龙渊站着接旨。”
现在跪拜礼还没废止,普通人接旨是需要跪拜的,但她不想龙渊下跪。
她能看出来,龙渊和自己一样都不喜欢那些繁琐的世俗礼仪,就连夫妻对拜他们都免了,一个小小的圣旨,就更别想让朕的皇后下跪了。
海大富犹豫着问道:“这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你和宋仁投都多久没跪了还要我说吗?”宋雪瞥了海大富一眼:“就当试点了,如若有人问起,你就说这是钦天监的要求。”
“……”
可怜的钦天监,得罪了世家不说,还要背上这口黑锅。
背着黑锅回到家中的石申,刚进家门就被人堵了。
堵他的人,是石申的儿子石志航。
“老爹啊,我们钦天监不是一向不参与权力争斗吗,您今日怎么会在朝堂上……”
石志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较为中肯的说法:“呃……胡说八道!”
此话一出,石申那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情绪瞬间爆炸,随手取过扫把便冲了上去:“逆子,都跑家门口编排老子来了!”
石家夫人听着求救的声音,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向旁边的丫鬟说道:“去后厨提壶热水过来,我们一会喝。”
说罢,便端起桌上的瓜子走了出去,不亦乐乎地看着院内追逐打闹的父子俩。
劝架?帮自家儿子求情?这种煞风景的事情她可不会做。
只是……扫把不是拿来扫地、扫野鬼和扫霉运的吗?
怎么石申这个钦天监的迷信头子,会拿着扫把追自家儿子,看来是气得不轻。
这就是传说中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但这个“敌”过多一会,就要变成“自”了。
好家伙,伤敌零,自损一千八。
还好他不是做生意的,不然多大的家产都要被败光。
等到两人都脱力了,石夫人这才带着丫鬟走了过去:“先喝口水,别累垮了,晚点再继续。”
后面的丫鬟低下身,将托盘里的茶杯分了出去,父子二人拿起杯子就是一顿牛饮。
“娘!你来评评理,老爹在朝堂上胡说八道,是不是该骂!”石志航先发制人,打算先行占据舆论高地。
石夫人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看向了石申。
只要石申能够自圆其说,那她就帮忙做这个和事佬。
石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谁跟你说我是在胡说八道的,推演结果就如我今早说的那般。”
“娘信吗?”
石夫人摇了摇头:“说实话,不是很信。”
石申将杯子递给丫鬟,并努了努嘴,丫鬟瞬间明白了石申的意思,收起东西便退下了。
这一家子接下来要谈论的内容,不是她能听的。
石志航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您就是在帮着女帝给别人挖坑。”
“有那么明显吗……”石申呢喃道。
闻言,母子二人纷纷呼吸一滞:“你还说你不是在胡说八道!”
石申耸了耸肩:“帮着女帝挖坑是真的,但推演的结果也是真的。”
讲道理,先前女帝找到他,并把需要他做的事情挑明时,石申的下巴差点抖到脱臼。
“陛下提前告知于我的上奏内容,与我的推演结果完全一致,就连影响国运的事物,也精准觅中。”石申接着解释道。
石夫人好奇道:“难不成帝师教导的课程中,也包含星相学和命学吗?”
以她丈夫的天赋,这身本事也学了几十年,而石志航二十好几了,都还算不上入门。
她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让那位年轻的女帝也能做到这种事情。
石申摇头叹息道:“据我所知,帝师并不擅于星象占卜,我更偏向于认为,陛下的身后,有能人异士相助。”
朝上的事情并不是他随口胡诌,只不过女帝有令,他便顺势推了一把而已。
虽然这一推,直接就把林初的府邸给推没了。
“如若不信,你们也可以自己推演一番,结果自会说明一切。”
反正推演之术他们这一家子都会,说得再多,不如让他们自己见证。
石夫人和石志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无奈。
“好了,给你爹道歉吧。”石夫人拍了一下自家儿子的肩膀,随后便走进了屋内。
怎么被追着打的是他,最后道歉的也是他……
大街上,一辆马车正在徐徐前进。
海大富坐在马车内,看着手中的圣旨,有些心神不宁。
拿着自己写的圣旨去传旨,有生之年这还是第一次,貌似还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有一天,他传旨的对象是那些认得他字迹的官员,不会被当做是在假传圣旨,然后先斩后奏吧。
那样未免也太憋屈了。
可问题是……他又不能直接宣布说:这圣旨是我写的。
这罪名直接就从假传圣旨,变成大不敬了。
担惊受怕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慢,海大富掀开车辇的帘子,清冷的风呼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冷颤。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也变得轻松不少。
很快,马车便抵达了目的地。
驾车的小太监搬下凳子,并搀扶着海大富下了车,同行的其他太监则先进去通报了。
恰好路过的人们频频侧目,并猜测着宫中派人前来书院的缘由。
半晌过后,院长宋慈便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位女帝身边的红人,不禁联想到几天前龙渊和女帝一同出现的场景。
难不成……跟龙渊和院试有关。
“陛下有旨,请问龙渊何在?”海大富的态度还算恭谦。
果然跟龙渊有关,宋慈内心那叫一个波涛汹涌,但表情却依旧平和:“龙渊还在给学生上课,请随我来。”
宋慈微微侧身,指明了前进的方向,随后抬腿便走。
海大富点了点头,在其他小公公的簇拥下,跟着走了进去。
童稚朗读的声音在院内回荡,但在宋慈和海大富他们出现之后,就变得断断续续的。
那些先生也没有训斥学生,毕竟他们自己也很好奇,那些公公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才能让宋慈亲自接待。
一些比较八卦的甚至说道:“你们先自习,我去去就回。”
当老师就是这点好,临时离开一会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但学生可就不一样了。
不过还是有几个调皮的学生,直接跟在自家先生的屁股后面,溜了出去。
众人来到学前班门口,却看到有人正躺在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不说,还用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在自己肚子上。
这生活,那叫一个惬意。
但这人不是老师吗,而且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宋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后便立马走到龙渊身旁说道:“赶快起来,有你的圣旨。”
“啊……圣旨?”龙渊放下了手中的蒲扇并缓缓坐起。wWW.ΧìǔΜЬ.CǒΜ
龙渊看着一众公公,除了领头那个实力尚可以外,其他都是杂鱼。
从这阵仗来看,他应该是没有暴露的,不然来的就不是这阵容了。
可他最近也没用龙渊这个身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女帝怎么会找上他?
“莫跪,站着接旨,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就在龙渊蹙眉思考的时候,海大富已经自顾自地宣读起了圣旨上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海大富每多说一个字,围观之人的脸色便精彩上一分。
等到“钦此”两个字说完,众人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言下之意就是,龙渊因为姓名里带了个龙字,所以白得了一座靠近皇宫的府邸。
而那地段,说是寸土寸金都不为过。
人家祖坟顶多冒冒青烟,你这祖坟直接往外冒金条?
“接旨吧,陛下的意思是最好住进去,不想入住的话也可以,只要去官府把房契和地契改成你的名字就行。”
海大富说着,还把林家的房契和地契连同圣旨一起递了出去。
房契和地契是他刚刚顺路去林家拿的,看着林家众人那强颜欢笑的表情,海大富差点憋出内伤。
东西送到,海大富也不再逗留。
宋慈则在临走前,悄无声息地往海大富手中塞了张银票,虽然不多,但也算结个善缘。
海大富则满意地点了点头,传旨是他的工作没错,但辛苦跑这一趟,能捞点外快自然是极好的。
等海大富离去,院内顿时一片哗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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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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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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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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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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