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才刚立秋,屋子便冷的刺骨。
剧烈的咳嗽声从床幔那头传来,丫鬟采盈连忙点起灯,急步走过来:“侯夫人,您是不是又疼了?”
“无碍……”柳初七艰难出声,小腹传来的阵阵痛楚让她冷汗直冒。
光听声音,也知道她并非无碍。
“夫人,不如让奴婢去找趟侯爷吧,您这么硬撑着身体会撑不住的。”说话间,采盈拉起床帘。看到初七疼的煞白的脸,她心里越发难受,声音也带上了细微的哭腔。
听到“侯爷”两个字,柳初七眼帘微微抬了下,但很快便又落了下来,唇角染上了嘲讽。
被关在这里三年,云翊承袭了忠勇侯的爵位,从忠勇侯世子变成了侯爷。
而她,他名义上的正妻,也从“世子妃”变成了“侯夫人”。但,只是虚名罢了……
“不必了。侯爷公事繁忙,这一点小事不必去叨扰他。”柳初七面色平静无波,可一想到云翊,心里始终酸麻胀痛的厉害。
她缓缓抬手,手指摸上挂在脖颈上泪滴状的水晶吊坠。
这吊坠里放的是她那个还未来的及世上看一眼,就被人毒死在腹中的孩儿的骨灰。
稳婆把孩子从她肚里拿出来时,他已经长成了人形,小手攥的紧紧的,手心里是被自己抠下来的一块肉。可想而知,他死时是多么的疼!
新婚夜,初七才知道云翊心里有人,娶她不过是为了报上一辈的恩。
以前她总想着,等到与他日久生情便好了,等怀了他的孩子便好了,等……
可等来等去,等来的,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的心头好毒杀了他们尚在腹中的孩儿,而他,却为了替那人掩饰罪过,把她关在这冷墙后院!
一关,便是三年!
思至此,柳初七倔强的眸子终于红了:“采盈,你替我去前庭向侯爷传几句话吧。”
采盈本来皱着眉要劝,听到主子这么说,以为主子是想通了,欢喜至极。
“夫人,奴婢便是万死,也一定帮您把话送到。”
柳初七把采盈唤到床边,附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采盈边听边蹙眉,最后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等直起身子,她欲言又止了好一番,可想到这是三年来,夫人第一次让她去找侯爷……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
采盈走后,柳初七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等小腹不那么疼了,才艰难从床上走了下来。
她缓步走到铜镜前。
镜子里,她一身白色的里衣里裤,面色惨白,唇上也毫无血色,活像只重返阳世的女鬼。
柳初七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披散在身后的那一头黑色长发上,靠近左臂的地方,那里缺了一缕。是三年前,她与云翊决裂时,当着众人的面亲手割断的。
不知是谁说的,断了发便能断情,可她断了发,情却未断……
她不人不鬼的活了三年,是时候和云翊做个了断了。
正心痛着,身后传来巨响。
“嘭”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
柳初七回头看去,只见着一袭玄黑长袍的云翊杀气腾腾的站在门口,右手握着他的佩剑。
她凝着他的脸。
公子如玉,世上无双,诸如此类的词像是专为他写的。他只往那一站,便像一幅画一样,周围所有都成了陪衬,英俊的让人挪不开眼。
也正是因为这张脸,毁了她一生!ωωω.χΙυΜЬ.Cǒm
“云翊,好久不见。”柳初七目光从云翊手中的佩剑上移开,唇角提起一抹冷讽。
云翊满脸怒容的走近她,咬牙切齿。
“柳初七!你派人和本侯说的,可是真的?”
“若我说不是,那么说只为哄你过来看我一眼,你可相信?”
尽管这么问了,可柳初七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却满是平静和死寂,没有任何期待。
云翊望着她,俊脸陡然下沉。
突然,他手腕翻转,泛着寒意的剑光在柳初七的眼前亮过。
他虽未开口,但答案柳初七心知肚明。
他从未信过她。
“对,是我。我养母是江南首富,父亲是宣抚使。是我让他们暗中运作,让五公主远嫁和亲,故意拆散你们。”
“也是我,因为嫉妒,我拿钱买通杀手,在五公主和亲前毁了她清白,意图让她死在北陵。”
“侯爷,你把我关在这后院三年,合该是早就认定了是我做的才是。既如此,又何必这么生气?”
这些事,初七一件都没做过。甚至在五公主亲手灌她毒药时,她才知晓自己原来“做过”这么多事。
可是,已经无所谓了。
她如今一心求死。
“本侯生气,是因为你无耻!你做了如此多的恶毒之事,不反思己过,竟还有脸说出来!”云翊是早就知道了,可亲耳听到从她口中说出来,浑身已怒到极致。
柳初七的心脏像被一双大手撕扯着,扯的她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侯爷手里没有证据,我若抵死不认,便一辈子都要占着侯夫人的位置。如今我认了,侯爷有了正当理由休妻,你该高兴才是。”
说着,她抬起眸,径直对上云翊怒眸,胸腔里有某种东西涌动:“还是说,其实侯爷心里有我,不想休妻?”
“心里有你?”云翊怒着怒着,突然讽刺一笑:“柳初七,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本侯若心里有你,又怎会处死你派去的丫鬟?”
“本侯若没记错,那丫鬟应当是你从柳府带过来的,忠心耿耿……”
笑容瞬间僵在柳初七唇角,巨大的痛苦自她眼底蔓延开来:“你、你杀了采盈,云翊!她只是替我传话,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处死她!”
情绪在那一刹那失控了,她抄起绣篮里的剪刀,径直朝云翊胸口扎去。
云翊下意识举剑自卫。
“噗!”柳初七的心口正撞上那剑尖。
当剑尖刺穿心脏的时候,她一点都没觉得疼。这点疼,比起她的丧子之痛来说,微乎其微。
“真好……”
身后血液顺着剑尖不断往下落,已在地上蓄了一汪血水,而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疼一样,将唇角扬了起来。
“侯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做的。我死以后,希望您不要牵连。”
“若有下辈子,愿你我陌路,不再相识。”
说出这番话,似是用尽了柳初七所有的力气。剪刀从手中脱落的瞬间,她的头也永远的垂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翊素来沉冷的俊脸终于有了反应。
“来人!来人!快传太医!”
“本侯没让你死,你便不能死!柳初七,你听到没有?!”
“她若死了,本侯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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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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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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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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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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