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开始下雨。
夜幕徐徐遮住天空。
聂小可不得不退回到楼里,免得被雨淋湿。
她听到鬼妖在里头说:
“他寄养的人家境很差,本身就经常受人欺负,又因为他是外族人,从小就经常被附近的小孩欺负。他身上经常是带伤的,他眼睛经常是哭着的,他根本不会笑,看到别人笑的时候,他总在想,为什么他们的样子这么好看。
他的养父母也是经常相拥而泣的夫妻,官府欺压,流氓横行,甚至连邻居家的小孩子都可以打到他们家,他们是无力反抗的普通人。”
鬼妖仿佛在说着自己亲眼所看的东西。
很共情,很有代入感。
“这不是去说书可惜了。”南轩自言自语。
“他可能是人的时候,就是一个说书的吧。”许清池在后边接过话。
鬼妖自嘲的笑了笑:“说书人?说书人都是编故事。”
“五岁那年,他看到村里过年的时候杀羊,那羊是村里最高大健壮的一只,曾经也让他害怕。
但是,自从亲眼目睹那只大羊被人制服,并且以刀瓜分之后,他就开始什么也不怕了。”
说到这里,鬼妖的眼神变得有些冷冽。
“他开始杀鸡,射鸟!
把别人家的鸡直接踩死,或者抓住腿扔到树上摔死,如果是鸟,则要拔光了羽毛,然后再把它放走。走在路上杀虫子,蚂蚱、知了、蟋蟀都在劫难逃,翅膀、腿、须子总是落了一地!
走在水里抓鱼,只有蛤蟆能幸免遇难,因为他会捉虫子喂青蛙,如果青蛙胆敢不吃,那一定大难临头。他们家的猫被他训练的开始抓鸟,到野地里抓兔子,甚至这只公猫还吃了邻居家的一只小猫。”
这一番话,鬼妖说的有些快,有些,咬牙切齿。
但他的言语非常清晰,虽然快速,但每个字都表达的清清楚楚。
“这,不会是你小时候的经历吧?不过这么多年,记得也太清楚了。”
南轩揶揄一声,但内心却是沉重的。
鬼妖冷冷一笑:我怎么可能有这么悲惨的童年?
“他8岁的时候,猫失踪了,他一点也没有难过,只是去野地里找了三天两夜。最后……”鬼妖又喝了口酒,“在一条河边看到了大猫脖子上系着的绳子断在路边,他面无表情的回家了。”
酒咕咚一声。
鬼妖的眼神又变得迷失起来。
“从此,他也开始不再杀生。”
陆寻看着鬼妖脸上回忆的表情,心想:他以前果然是个人啊。
人,是怎么变成鬼妖的呢?
因为他嘴里这个残忍的故事?
黑暗生物除了从上古传承下来那些古兽的后代以及一些鬼类,剩余的,便就是眼前这样的人吧。他们曾经和所有大夏子民一样,那他们成为实力超群的黑暗生物后,是否后悔过?
“他十岁开始打架,从来不用蛮力,只出狠招。但凡是不知道他,胆敢跟他单挑的人,总会留下伤疤,有的在头上,有的在脸上,有的在手上,有的在脚上。
当然,他的对手越来越少,因为他基本上不再动手。他开始去学堂读书,理由就是自从他看到街边一个打架很厉害的大叔被人砍死之后。那大叔被一个拿着书卷的年轻人,指挥几个不拿书的人,一起活活砍死。”
鬼妖嘴角颤了一下。
他喘口气,把酒壶丢在一旁。
“他亲眼见过自己的养父母被人毒打,而且是平时看起来关系很好的人,以前的笑脸换成了凶神恶煞的表情,木棍上带着钉子,养父的胳膊上一直有几个血疤瘌,永远也好不了。
后来,他隐姓埋名之后,一把火烧了那人的院子,大门从外面反锁,院墙周围撒满了烈酒,呼天抢地的声音响彻云霄,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救人,直到第二天早上,一切化为灰烬。
在学校里,没人知道他很能打架,他也从不主动跟人打架,他开始在读书上跟所有人比。不管什么书,他总是第一个看完,第一个背会,第一个记住考试的内容。只有一个人敢跟他比,不过那人是校长的女儿,女扮男装在学校里读书。
最后,因为一件偶然的事,他在临考试前忍不住动手打人。原因很简单,是看了别人受欺负,于是多管闲事,却因为对方出手太重而奋力还击。结果,对方二十个人有两个人受重伤,一个是跟他起冲突的那位,被他揪住脑袋打成了脑震荡,一个是不依不饶偷袭他的一个小跟班。他放下那个人之后,那个人已经一动不动,把跟班打成了生活不能自理,双臂断裂,肋骨骨折。
而另外十八个人只是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围观。”
鬼妖凄然一笑,可眼里却带着火热的酷爱。
许清池回头一看,聂小可不知何时,正扭着头侧耳倾听。
南轩知道白衣每次执行任务都是清扫,诛杀,很少能遇到还能给你讲故事的黑暗生物。
或许能从这鬼妖身上,映射出大夏一些人类变成黑暗生物后的过程,这可能也是将来总部会非常重视的一块。
人为何转变成黑暗生物。
而黑暗生物潜伏在人间,是否就有鬼妖这种看起来和人类无异,甚至不用寻找傀儡就能在人间自由活动的鬼怪?
南轩没有烟抽,心情有些不爽。
“你对着鬼妖说的故事,怎么看?”
陆寻摇头道:“看不了,我用听的。”
“你信吗?”
“还不信。”陆寻露齿一笑,“起码现在他说的一切,都很像一些凄惨的短篇故事。”
“队长在布局伪白衣,如果鬼妖嘴上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我们就处理了吧,得回去配合队长了。”南轩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半,队长那边应该已经处理好酒馆的后续工作。
鬼妖抬眸看了看南轩,冲陆寻笑道:
“然后他被学校开除,被逐出校门。离开学校之前,他觉得校长待自己不薄,想去告别以示谢意。在校长卧室的窗户下面,他听到了校长和女儿的对话。原来校长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一直不想让他读书,是他的养父母苦苦哀求,用了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校长才勉强答应。而且早就有言在先,一旦发现他动手打人,立刻离开学校。重点是……”
说到这里,鬼妖的眼里,露出罕见的一丝柔情。
“校长的女儿其实是喜欢他的,想要跟他一起私奔,但是被校长发现,锁在家里不准出门,而且连学校也不准再去。”
许清池听着耸耸肩,小孩子家家的情窦初开。
鬼妖的语速开始加快。
“离开学校之后,逃回家里的途中,他看到了两个被执行私刑的年轻人,看起来是兄弟俩,听说是因为被人怀疑偷了东西,被打断手脚,挂在闹市路口的木架子下,吊着毒打,最后用刀一点点削到血干气绝。”
咦……!
聂小可听的有点起鸡皮疙瘩。
这不是古代的酷刑吗?
什么凌迟处死,五马分尸之类的。
好在社会进步了,那种酷刑虽然对一些十恶不赦的人很有效,但也不至于大张旗鼓的推行。
“周围的看客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去,整个过程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他有点心灰意冷,对暴力失望透了,他在心里想把那些人全部杀掉,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和自己无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赶回家之后却发现,养父母家被洗劫一空,墙上写着复仇的标语,是被他打得重伤的那些人进行的报复。本来就家徒四壁的家里现在空空如也,养父被人砍死丢在院子里,养母被吊死在屋梁上,别的东西也都被破坏殆尽。”
鬼妖说到这里,语气渐渐颤抖起来,牙齿也咬的咯咯响!
南轩和陆寻对视一眼。
这是他成为鬼妖的契机么?
真的是负面情绪导致的?
陆寻看着鬼妖的表情,和人类一模一样,他就算变成鬼妖,成为斩境黑暗生物,但他骨子里对自己的认可,还是人。
他对鬼妖的恨,不及对泞素贞那么强烈,但作为白衣,清扫黑暗生物本就是职责。
他不会怜悯,但他会觉得,可怜。
鬼妖凄凉的笑道:“他唯一一次掉下了眼泪,到大门口关上门,收拾了一下庭院,倒头在屋里睡过去。到了午夜时分,他头昏着醒来,找了能够带走的东西带上,一把火烧掉了整个院子。”
聂小可听着看向天空……
“五年之内,方圆百里没有一件入室盗窃,更没有人敢拦路抢劫。因为每一个小偷都会被追回财物,而且手上被刀划出十字;每一个拦路抢劫的人,三天之内,一定会被砍三刀,而且都是神不知鬼不觉,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疼痛难忍,床上血染殷红,当然,墙上也会有血字写着:再劫者死!”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鬼妖说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拿起扔在地上的酒壶,又大喝一口。
“只是有一天,听人说起在山脚下一家小酒馆,有一个陌生的读书人,醉眼朦胧的对同桌坐的落榜秀才说:“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残忍的故事。”
一时间,安安静静。
许清池抱臂看着外头,目光清明。
聂小可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一个,残忍的故事……
陆寻心中猛然像堵住了一样,他缓缓看向南轩。
这,真是一个残忍的故事,可他,本来是善良的吧?
南轩和陆寻对视一眼,没有任何情绪传递,就这么简单的看了一眼。琇書蛧
“你们都是读书人,他也是读书人,读书人应该,懂读书人吧?”
鬼妖喝光了酒壶里的酒。
陆寻道:“那个人,是你?”
“不是我,我只是听别人说的,你不是读书人吗,怎么听不懂我说什么?”鬼妖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几个文界,羡慕的道:“如果我没有去寺庙里,或许我也可能,是一个和你们一样的白衣。”
南轩道:“什么寺庙?”
“后来啊,我听说那个人出现在沙漠……做了土匪,杀人劫货。”
鬼妖自言自语,眼中的炙热化作滚滚怒火,人也萎靡下去。
“佛跳墙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了无生息。
南轩一个箭步窜过去,提起鬼妖,“什么寺庙?佛跳墙是什么,是不是伪白衣!”
鬼妖声音低沉,气若游丝……
“神隐寺,佛跳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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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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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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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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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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