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天光投过窗户照进来,有种静谧的感觉。她侧过头,身边的男人闭着眼睛,睫毛挺翘,睡颜有几分孩子气。
她心里软了软。动作很轻地帮他掖了掖被子,他还没醒。
易环向来早起,因为她身上这病,时常半夜疼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她阖上眼,没有起身。被子下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她不想吵醒他。
两人从陌百神医那里离开已经半月了,傅承昱的伤还没好彻底,但慢慢调养会好起来的。
离开前,陌百神医叫住易环:“姑娘,你这病……”
环儿回眸,眼神清澈干净,静静地等待下文。陌百心有不忍,叹了口气:“老夫给姑娘开张方子吧,虽不抵大用,好歹有些裨益。”
易环真心道谢,久病成医,她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她像曾在院子里等待越冬的那颗石榴树,外面看着尚且过得去,殊不知内里已然朽烂。
身子还是这幅身子,心境却已然不同。
她和傅承昱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住,小山村往里便是一大片树林。安宁静谧,适合养伤。
傅承昱看到易环来找自己,先是震惊,随后是狂喜。原来她并非对他毫无感觉,他等待多年,终于等她迈出了这一步。
他喜滋滋地想,老子这一跳河真值,媳妇儿可算有着落了。
傅承昱是那种,你退让不得,你一退让他就上天的人。他知道易环的心意以后就可劲儿作,半夜经常嚷着伤口疼,他肩上中了一箭,至今没好,但喊得更严重罢了。
为了方便照顾他,易环和他一起住。
她心里好笑,他那些小计俩啊。她既然走出了这一步,未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畏惧。
好在傅承昱心虚,不敢真对易环做些什么,但他一个正常的大男人抱着娇软的姑娘睡,姑娘还是自己心上人,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好机会。
他决定在一个适当的时机表达自己“伤已经好了”。
两人起床后,易环会去做饭。她手巧,先前在栖凰山常常自己做饭吃,从前生活枯燥毫无乐趣,在这些小事上她总能自得其乐。
他靠在门口看她。
易环头发一半用簪子别住,另一半披散下来,柔柔地铺在背上。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奶白色的,诱|人遐想。
她做事很认真,仿佛一切东西都不能干扰她,一种柔|软的温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致命的吸引人。
“你做什么?傅承昱……”她吓一跳,他突然从身后抱住她,惊得她差点把盐全洒进锅里。
身后的男人恬不知耻,一口咬在她脖子上,不是真咬,更像是……舔舐。他抽空答她:“你太慢,我饿了。”
所以抱着她啃?易环哭笑不得,但她脾气好。把这颗脑袋推开:“别打扰我做饭啊。”
她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的心就放下了,磨磨蹭蹭舍不得走,准备一会儿帮她端菜。易环用不着他,却也不赶他。
两人用完早膳出门散步。
小村庄的人已经认识他俩,热情地打着招呼。傅承昱神色恹恹,不爱搭理他们,易环笑着一一问候。ωωω.χΙυΜЬ.Cǒm
这几日村里都疯狂在传,村里来了一对璧人。男人俊俏,身上气度不凡,但为人高傲,也不见他怎么和村里人说过话。但那姑娘漂亮温柔,说话温声细语,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还会做小糕点给村里的孩子们吃,是仙女一般的人物。
易环见他这幅生人勿近的模样,心里无奈,他们或许还会在这里待很久呢,他臭着脸也不怕得罪人。
她温声道:“别人和你打招呼,你要应一声呀?”
“听环儿的。”他应道。傅承昱其实极其擅长应对这些,但是他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没有好处的事情他向来不乐意去做。讨好易环也是好处,他乐意听她的话。
于是接下来,村民惊恐地发现,高傲的男人笑得亲和有礼,仿佛之前眼风都不扫一眼过来的人是他们的错觉。
村里有棵古榕树,易环扶傅承昱过去休息。
“环儿,我刚刚对他们笑了。”
“嗯,我看到了,是应该这样。”
“我听了你的,对他们笑了。”他固执地重复道。
她无奈看他,用眼神询问,那你还想怎么样?他诚实地道:“我想亲你一口。”
易环摇头:“这是在外面,你别乱来。”这会儿大多数人都在劳作,但是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有可能会被看到。
他是真的想,想了一路。他低头凑近她:“他们看不到的。”
他眼神专注,瞳色极黑,像琉璃珠子一样透亮。呼吸交织,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她唇齿间似有清香,让他灵魂都开始沉迷。等他终于从迷醉中找回几分神智,才发现她一双藕臂抱住他的脖子,竟是在配合他!
环儿她她她……
他脑子里像是成了一团浆糊,又好似炸开了烟花。他终于懵懂地意识到,环儿在宠他。宠他……
她为他做饭,照顾他吃药,还不拒绝他无理的要求。他这是在做梦么?
易环见傅承昱呆愣的表情,忍俊不禁。她牵起他的手:“该回家了。”他顺从地走,像是她身后一条听话的大狗。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易环喜欢这里,但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清净的地方,适合傅承昱养伤。
傅承昱一点儿都不想回去,他怕这是一场荒诞的梦境,现实的他已经死在了河水中,和他在一起、宠着她的环儿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人。一离开这个地方,她就消失不见了,又变成天上的那一轮明月,让他永远只能仰望。
他最后答:“再等等吧。”等他再确定一下,确定这不是一场梦。
晚上睡觉时,他突然有兴致对她说起从前的事。
“环儿,你以前,是不是害怕我?”
易环想了想,如实点点头。她小时候确实挺害怕傅承昱的,他凶凶地看着她时,像是随时都要扑过来咬她一口。
傅承昱心里暗骂了一声以前的自己蠢货,又道:“那什么时候开始不怕的?”
什么时候?易环愣了一瞬,认认真真回想起来,带着几分不确定道:“你第一次护送我回栖凰山的时候。”
第一次护送她回栖凰山,当日下了暴雨,马蹄在上坡时滑了,倒退那一下尖锐的树枝划伤马儿,马惊了。
易环坐在马车内,惨白着脸。彼时她才十三岁,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身下颠簸,她的额头几次撞到了马车壁。她控制不住心跳越来越快,想惊呼出声,可是嗓子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傅承昱当即追上去,当即斩断了套着马车的绳索,马车留在原地,易环却由于惯性被甩了出来。
他扑过去接住她,双臂护着她的头,垫在她的身下。嘴里安抚道:“你别怕,没事了,别怕。”
易环靠在他的胸口,脸上仍是惨白的。她没有受伤,身边传来紊乱的心跳声,她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她。时间定格了一瞬,他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猛然推开她站起来,脸色难看,像是什么明明藏得很好的东西突然被暴露了。
哪里有方才的半点温柔。
易环懵懵懂懂地看过去,几块尖锐的石子还嵌在他的背上。可是他像感觉不到一般,肃着脸往前走。
说来奇怪,她突然就不怕了。甚至,莫名有点儿想笑。
现在的傅承昱不似少年时脸皮那般薄,他得了答案,反而道:“我以前就对你这么好,以后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儿?”他见她不答,忙改了口:“算了我开玩笑的,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易环摇摇头:“承昱,你没发现吗?”她声音温柔,“我在越来越喜欢你了啊。”
“那……现在给我亲亲行吗?”自从上午在古榕树下亲了一次,他就食髓知味。
烛火跳跃,她眼里点点微光,像谁偷了几点星子,悄悄藏在她的眼中。她启唇,连名带姓喊他名字:“傅承昱,不许得寸进尺。”
失落的情绪还未涌起,却见她突然闭上了眼睛——不许得寸进尺,给你亲一下以后,不许再提别的要求。
辗转缠|绵,满室春|光。
第二日傅承昱觉得自己走路都要飘起来了,他既满足又不满足。门口有人扣门,他看过去,对上一双震惊喜悦的眼睛:“承昱。”
是傅仪,他的父亲。傅仪本该在颍东陪易千城打仗,此时却来了这里。
易环听见响动,从里屋出来,见了傅仪也愣了一刻,轻声道:“先生,您请坐。”
“姑娘,你……”傅仪只说了几个字便没再说下去,想来什么都看分明了。傅承昱带着几分冷淡:“父亲来这里做什么?”
“你没事就好。承昱,父亲错了。”
傅承昱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傅仪接着道:“这么多年,我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该做的事,你怨我也是应当。”
“你何止没有做好父亲,你也没有做好一个丈夫。你知道我母亲死前那一瞬在做什么吗?她一直望着门外,不肯合上眼,盼着她的夫君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你又在哪里?”多年怨恨突然爆发,他积压|在内心的情绪终于吐露。
傅仪先生走后,傅承昱脸上的冷淡讥讽仍没有褪下去。
易环蹲下来,捧住他的脸:“承昱,你看看我,你别生气,我会害怕。”
他僵住身子,似乎一下泄了气,指尖轻轻抚过她眉眼:“我不生气,你别怕。”
其实说出来以后,反而彻底放下了。原来心中多年的执念,放下也不过只需要一瞬间。他看着易环,只要她还在身边,他所有的戾气终将会化解,什么都能被原谅。
夏初时,傅承昱的伤已然全好了。他带着易环回了一趟沙棘,青石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雨后有点湿滑,他牵着她的手,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易环知道这是哪里,意料之中,她看到了一座坟茔。
那是傅承昱的母亲,一位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傅承昱轻声道:“母亲,他说他知错了。您安息吧。”
他回过头,目光带着三分渴盼地,看着易环。易环心疼又好笑,温声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承昱。”
他终于笑了,满足地像个孩子。
回去的路上,他脸上一直带着笑,笑得易环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你笑什么呀?”
“我娘亲倘若知道她有这么温柔贤惠的一个儿媳,一定会很高兴。”
“你别瞎说,谁是你媳妇?”
他顿住脚步,眉眼间显而易见写着不高兴:“你不愿意嫁给我?”都敢质问她了,看来这段时间她做得很好,都把这男人宠坏了。
“不是不愿意。”易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承昱,你要知道,我可能陪不了你多少年……”
他眼神渐冷,透着几分寒意,似乎她随便一句话便能摧毁他。
易环斟酌用词:“我或许不能为你生儿育女。”
“小孩烦,不要。”
“我也常常会生病。”
“我可以照顾你。”
“我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永远都不惹你生气。”
“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傅承昱。”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傅承昱松了一口气,替她别下散乱的发丝:“那你也哄哄我好不好?对我好一点儿。”
“我方才还没有说完。我这一辈子,就自私了这么一次,想同你在一起。或许我陪不了你多少年,但这再也不是离开你的理由,我能活五年,就陪你五年,能活十年,就陪你十年。”
她浅浅笑起来。因为我这样自私,所以我要对你好一点,也把你宠坏。让你这几年的快乐,比一辈子都多。
易环认真道:“承昱,这样坏的女人,会拖累的你的女人,你还敢娶吗?”
他的笑溢出眼底,阳光从细细碎碎地照在他的身上。“娶啊。”
天上的那轮明月,终于栖息在了他的掌上。他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陪她走过春夏,等待花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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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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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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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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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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