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笙心事重重,担心易环的身体。
易千城牵着她回院子,白雪化了,空气格外湿冷。不经意一瞥,瞧见了一只往外飞的鸽子。易千城停下脚步,盯着那鸽子远去的方向,眼睛眯了眯。
连笙也被迫停下来,顺着他看的方向去看,什么也没有瞧见。“怎么了?”
“没事。”但愿是他多心,不过一个巧合。
过了两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天还没亮,亲卫就在外求见易千城。连笙被这声响吵醒,易千城穿好衣服,在她额上饮下一吻:“没事,你好好睡觉。”
她身子骨娇,昨晚又被他折腾了一通,轻轻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看着,嘴角噙了笑意。
门外寒气浓重,和屋子里完全不同,易千城带好门,往书房走:“那边去说。”
“将军,您先看这个。”亲卫给过来一张纸条,水浸了墨,上面的字有点儿晕开。但仍能认出那是什么——易环有难,防向寒。ωωω.χΙυΜЬ.Cǒm
易千城脸色变了变,不知这是什么时候传的消息。他之前出征在外,就奇怪向寒怎么没半点动作,没想到他还是打着卑鄙的主意,好在环儿和连笙都没有事。
亲卫接着道:“属下还打听到消息,半月以前,向寒带人在城中大肆搜捕,说是要抓一个反贼。后来大军又往山谷里去,属下偷偷逼问了一个渊淮士兵。他说几天前在山谷中,傅大人被向寒射了一箭……跌入香瑙河,不见行踪。”
书房静默下来。
中箭、冬日、坠河,这几个不祥的字眼拼凑在一眼,足以宣告一个坏消息。
“将军,现在怎么办?”
易千城声音喑哑:“这件事瞒着,被让任何人知道。派人顺着香瑙河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易千城情绪不好,纵然一直与傅承昱有嫌隙,但他为沙棘做了那么多事,多年相处怎么也有点情谊,易千城不希望他出事。
这件事也不能让易环知道,她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哪怕她怕人担心自己不露异样,但大夫都给他说了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
易千城心中烦闷,没回院子陪连笙用膳。待在书房看沙棘的折子,一直到晌午的时候,暗卫来汇报让他怒极的一件事。
“将军,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果然不对劲。属下一直盯着她,她在悄悄给颍东传信,觉察不对,已经把她给绑了。信在这里。”
易千城看完了信,脸上越来越冷。
真是阴魂不散啊,他没有找颍东的麻烦,连祁还敢凑上来。白纸黑字,写的是连笙的一言一行。连祁这是明摆着,觊觎他的女人。
哪门子的哥哥!
易千城手指轻扣了下桌面,笑了笑,却还不如不笑:“人带过来。”
惜玉被扔到他面前跪下,她知道事情败露,惨白着脸,一言不发,连求情的话也没说。
“说说看,什么时候开始传信的?”
惜玉垂下头,抿紧了唇。
“阿笙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惜玉眸中闪过一丝涟漪,最终还是咬唇一声不吭。
易千城没耐心和她耗,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既然不开口,也就永远没必要开口了。
冷寒的声音响起:“处理了,顺带给连祁提个醒。”
~
连笙抱着灰雪,问柳嬷嬷:“惜玉呢,怎么一下午没看到她了?”
柳嬷嬷摇头,她也不知道。惜玉不像是会偷懒的人,她宽慰姑娘:“老奴去她房里看看。”过了一会儿,柳嬷嬷回来:“姑娘,房里也没有人。”
“奇怪,上午惜玉姐姐还在呢,晌午也是她给姑娘布的菜。”绿儿接话。
连笙皱眉,放下灰雪,往外走,打算去问问看。毕竟是跟了她许久的丫鬟,做事认真谨慎,极少找不到人,她怕惜玉出事。
还没出门就遇到了易千城,他面无表情,见到她时扯了个笑:“阿笙这是去哪儿?”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神情信任:“夫君,我一下午没有看见惜玉了,怕她出事。”
易千城合握住她的手,护在掌心,为她取暖:“别担心,人在府里怎么会出事,许是被事情耽搁了,晚些就回来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连笙点点头,对着他笑了:“夫君,一大早你就不见人影,听说晌午也没怎么吃饭,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垂眸看她,微风抚过他的发,吹散心里的敏|感与不快,易千城伸手揉揉她的发:“好啊,阿笙亲自给我做好不好,我想吃你第一次给我送那个。圆圆的糕点。”
“那叫青萝糕。”她声音软糯,尾音都带着甜意。“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她清楚地记得他当时说难吃,还打算扔掉来着。
旧事重提,他今日却一点都不害臊,“骗你的,我很喜欢。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连笙下厨为他做了青萝糕,白白圆圆的团子糕点,看着小巧可爱。他尝了一个,抿出浅浅的笑意:“很好吃。”
连笙眼睛亮了亮,有些不好意思:“夫君,那我常常给你做。”
“说话要算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一辈子跟在我身边。”
“那不行。”她状似烦恼地皱眉。
易千城脸色变了变,盯着她的瓷□□致的小脸,差点崩不住情绪。却听她下一刻笑出声:“你对我不好我就不要你了。”
“不会,永远都不会。”只要是你,我就舍不得。铁做的心也会城绕指柔啊。
~
惜玉的尸体在第二天被找到,尸体在湖中凸起的一个大石头上,当场吓晕了一个丫鬟。惊叫声引来了很多人,大家这才发现是夫人的贴身丫鬟。
绿儿听到消息当场就哭出来了,一声又一声地喊惜玉姐姐。
连笙红了眼眶,惜玉怎么会出事呢?溺死在湖中?她来不及穿披风,要去湖边看看。绿儿忙跟上去,惜玉与她朝夕相处快一年了,听了这个消息她伤心得不得了。
隔得远远地围了一圈人,见夫人来了都忙让开。
宋元抱拳拦在连笙前面:“还请夫人止步,溺死之人面相不太好看,惊着夫人就不好了。”
连笙摇摇头:“你让开。”
宋元沉默了一瞬,移开了身体。连笙带着绿儿走过去。宋元说的确实是实话,冬日的衣服本来就沉,一吸水会带着尸体下沉,惜玉的尸体上沾满了湖底的淤泥,散发着恶臭。
连笙胃里有点不舒服,她皱紧了眉,不让自己干呕出来。
身后的绿儿看了好几眼,泪珠子不住往下滚。
“夫人看完了就请回府吧,外面风大。”宋元的声音又响起。
“惜玉她,是怎么死的?”
“属下还在调查,但湖边有失足滑落的痕迹,多半是惜玉失足落水。”
连笙反应了好半晌,终究点点头,“将她……好好葬了吧,宋大人查到什么烦请告诉我一声。”
“属下领命。”
连笙回了院子,心里难受,觉得头疼,她屈起指节揉了揉额头。旁边的绿儿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对连笙道:“姑娘,绿儿觉得……惜玉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连笙睁开眼,讶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绿儿咬唇,“被淹死的人是那个样子的,绿儿见过两次,都是肢体僵硬,双手挣扎,不会像惜玉姐姐那么……”
她形容不出来,但惜玉的手臂确实是贴在身体两侧,看不出一点儿挣扎的感觉。
连笙眸光微沉,绿儿都知道的事情,宋元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刻意告诉自己惜玉是失足被淹死的。疑窦一起,就有各种猜疑。谁会害绿儿呢?
“姑娘,您去哪儿,先把披风披上。”
书房内,易千城要被傅仪气笑了。“军师让我娶颜玥?”一样的情形,一如一年前,傅仪也是这般不卑不亢地站在他面前,说服他取连笙。
傅仪听出将军的不悦,但他自诩忠心耿耿,因此继续道:“将军,如今颍东叛变,城主联合梁臻杀了方牧,颍东不可能再与沙棘交好。封幕却不一样,自古封幕都是最富庶的地方,您减免了关税,还开通了多条商道。商贾们心怀感激,自然愿意交好,倘若您娶了颜玥姑娘,无疑锦上添花。”
“军师把本将军当什么人了,联姻的工具?”
傅仪惶恐,作揖道:“将军知道傅仪不是这个意思,男人三妻四妾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何况将军您将来要做人上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颜玥姑娘不计较妻位,愿意做您的妾室……”
易千城目光幽冷,闻言笑了两声,厉声道:“本将军要这天下,会自己去打,难不成还要靠一个女人!军师不必再说,你走吧。”
傅仪叹了口气,见将军怒意腾腾,不敢再惹他生气。出了书房没走几步,恰好遇到进门的连笙,傅仪心中有气,觉得是连笙把将军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大局,因此对她没好脸色。
连笙心中莫名,不知道军师为什么看自己不满。傅仪步子匆匆从她身边过去,连笙也不好再探究。
她来是想和易千城说惜玉的事,易千城听完她的怀疑,神色难辨,盯着她的双眼:“你很在乎那个丫鬟?”
再怎样惜玉也跟了她近一年,人心肉长,不可能麻木无情。连笙点了点头,易千城神色冷下来。
“这件事,你别再管了。”他语气带着几分寒意,没有平日温柔的模样。
“为什么?”连笙拉住他的衣袖,脱口而出:“这件事和你有关对不对?”
如果不是和易千城的命令,宋元怎么会对着她睁眼说瞎话。倘若绿儿没说出怀疑,连笙可能真信了惜玉是一时失足落了水。
他瞳孔黑而幽深,泛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是,惜玉是我下令杀的。”
连笙瞪大眼,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他见她这模样,上前几步,揽住她的腰,强迫她看着自己:“你那是什么眼神?震惊?害怕?厌恶?”
他力道没控制好,连笙觉得自己下巴隐隐作疼,她不解他为什么生气,摇了摇头。不是害怕和厌恶,她只是不敢置信,易千城竟会不声不响处理掉了自己身边的人,还打算欺骗她惜玉是落水而亡。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即便我告诉你,你敢听吗?”他心里又怒又妒,还夹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患得患失,“那我就告诉你,她把你的一言一行,全部写信给了连祁。你的那个好哥哥,怕是不甘心做你哥哥,对你有非分之想啊。”
“你住口!”连笙伸手去推他,“你别胡说!我哥不是你说的那样!”
易千城眼里闪过一丝冷嘲,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紧在怀中,低头埋在她的颈窝。连笙情绪有些失控,任谁来告诉她,她的哥哥对她有不同寻常的感情,她都会觉得愤怒而荒谬!
更何况说出这个事的,还是自己的夫君。羞耻感,被侮辱的感觉不受控制地上涌。她突然回想起之前连祁接她会颍东,没有将她的信送出去。后来连祁将她安置在一个宅子里,一有空就会来陪她,还……送了她一根簪子。
越想心里越发凉,那是曾与她朝夕相伴十多年的哥哥啊。是无论怎样,都站在她身前维护她的哥哥啊。连笙咬唇,眼里泛起点点水雾,她努力把情绪压回去。
“我不信,你别再说了,我哥哥不是那种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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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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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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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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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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