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努力地想要动弹,但全身上下,依旧只有脖子以上有知觉。
他侧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温瑾昀。
“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被信王拉拢上的!温瑾昀,你可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与器重,你可对得起你忠君为民的初衷,你可对得起太子对你的期望!!!”
面对皇帝的连声质问,温瑾昀神情不变,脸色甚为平静。
“臣助信王上位,是因信王有治国之才。
“在我朝内忧外患的现状下,信王成熟稳重,能任人唯贤,守住天启疆土。”
“直到现在,你还糊弄朕!你以为朕还会信你这些话吗!不止朕被你骗了,恐怕连太子和信王也都被你们玩弄于鼓掌!朕早就看出,你温瑾昀心思深沉复杂,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皇帝猜不透他。
他已经是太傅,已经享有实权,他还想要什么!
难不成还想操控皇权吗!
若真如此,那这温瑾昀也太可怕了……
实际上,温瑾昀并没有皇帝所想的——这么有野心。
“臣想要一个公道。”
说着,他目光微沉,抬眸望向那不明所以的皇帝。
皇帝于愤怒中带着一丝不解。
“公道?你要什么公道!!!”
他都敢帮着信王谋逆了,有什么资格要公道!
温瑾昀镇定自如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哪怕回想起爹娘的死,如冠玉般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大波澜。
“臣要的公道,事关泗水城一万三千多条人命,事关先父的清白,事关那被人隐藏多年的真相。”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吼叫,也没有不确信的质问。
他如同一个审判官,以极强的理智,压制着那些不合用的冲动鲁莽。
皇帝听他提起泗水城之事,脸色霎时就变了。
“原来,你是想从朕这儿问出真相……”
温瑾昀小幅度地摇头。
“真相,臣早已知晓。
“臣此番留下,也只是想听听,指使定北侯在草药中动手脚,害死感染瘟疫者,又害得先父蒙受不白之冤,这些罪状,皇上是认,还是不认。”
他分明只穿着靛青色的朝服,却令皇帝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这种压力,不亚于帝王之怒。
或许是心虚所致,皇帝有些喘不过气来。
既提到了定北侯,听温瑾昀这意思,他还真的查到了什么。
对此,皇帝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先回答朕,朕的龙营卫都去了何处。”
他还试图从温瑾昀口中套出点线索。
温瑾昀那古井无波的双眸沉静无比。
皇帝那些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
但他还是如实告知。
“龙营卫早已被臣用计引开,尽数被信王关押。”
“你、你们怎么敢……”最后那点希望也没了,皇帝顿时心如死灰,悔不当初。
温瑾昀缓缓道。
“臣当年入朝为官,只为寻求一个真相。
“皇上身为背后主谋,却用真相来胁迫臣迎娶昭阳公主,所作所为,真叫臣心寒。
“而今看到皇上众叛亲离,臣并无半分惭愧……”
听到这儿,皇帝与盛怒中大吼。
“朕是君,尔等都是臣!
“就算朕真的做错了什么又当如何!朕既然高坐在这龙椅之上,哪怕犯错,也由不得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来指责!
“你不就是想要真相吗!
“朕给你!
“没错!是朕!是朕下的令,是朕害得你父亲含冤受辱而死!你与朕有着血海深仇!
“原来,你教唆信王谋逆,就是为了看朕众叛亲离,就是为了报仇!
“朕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盛怒之下,皇帝的脖子都明显变粗了,其上的血脉清晰可见,一路蔓延到下颌,青筋根根鼓起,好像虫子在爬。
“温瑾昀,你听好,朕是你的杀父仇人!朕倒要看看,你怎么娶安阳!你怎么能安心娶杀父仇人的女儿!!
“你想要报复朕,可你却喜欢上朕的女儿,哈哈哈……多可笑!
“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
“安阳身上流着朕的血,你们的孩子也将流着朕的血,你这辈子,注定与杀父仇人纠缠不清!
“朕若是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爱上仇人之女的儿子,朕会活活气死!
“温瑾昀,你报什么仇!你装什么孝子!你做到顶,也不过是帮着朕的儿子上位,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报复朕吗!
“信王也是朕的儿子,亲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安阳同样如此,到最后,你才是那个外人!!”
皇帝已经有些癫狂了。
他现在没有半点皇帝的威严,只想打破温瑾昀那副自信从容的表情。
这种疯狂举动折射出他的气愤不甘。
他懊悔没有早点看穿温瑾昀。
原来,他身边最凶猛的那头狼,不是信王,而是蛰伏在暗处的温太傅……
“公主于臣,并非仇人之女,而是臣的心上之人。
“纵然皇上是臣的仇人,臣亦深知,祸不及子女之理。更何况,安阳公主早已不将您视为她的父亲。
“五月二十八,臣将与公主大婚,只可惜,皇上无法亲眼看到那份热闹,往后只能幽居于太庙清净之地了。”
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安排了皇帝的“好去处”。
太庙是什么地方?
历代只有皇帝死后,后宫妃嫔被送到太庙守寡祈福的,却从未有过将太上皇往那儿送的。
皇帝气血上涌,喉咙里泛起一阵腥咸。
不一会儿,那暗红的血从嘴角溢出。
“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温、瑾、昀!朕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温瑾昀躬身行礼,半垂的眼眸内,含着些微坦荡笑意。
就是他这云淡风轻的姿态,最为可气。
“臣,告退。”
皇帝眼睁睁看他离开,怒不可遏地重复着“不得好死”四个字。
于公公战战兢兢地站在殿外,看到温瑾昀出来,更是吓得立马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真是人不可貌相。
温太傅平日里看着谦逊又温和,怎么都不像是会谋逆的人啊。
皇上和太子大势已去,这皇宫的风向是彻底变了……
信王既拿到传位诏书,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办了。
这一夜,皇后和慕珏铮都被下了昏睡散,根本不知道皇帝那边发生了什么。
等他们第二天醒来,局势大变。
不过,后续这些事无需温瑾昀出谋策划,信王与其他人足以解决。
若是连这种能力都没有,他也不会辅佐信王夺权上位了。
皇都事已了,温瑾昀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城门刚开,他就骑上一匹千里马,出了城,一路向北行。
而就在他离开后没几天,有一封信被送到了太傅府。
送信人是一个“夜”字。
……
北境。
北凉打的是速度战,但近日来,天启的北境军就像突然开了窍似的,战法变得十分诡异。
在地方主场上久攻不下,粮草又吃紧,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xǐυmь.℃òm
为避免一直处于被动,北凉主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决定先原路撤退,摸清楚对方的战略后,再发动反击。
北凉撤退的消息传回北境军大帐后,军心振奋。
主帐内,石老将军发出豪迈的笑声,赞不绝口。
“……今晚犒赏众将士,也为夜少将军接风洗尘,若非他献策,那些北凉人也没这么快退兵。”
石老将军右侧,是一身着黑衣,剑眉星目,气质沉敛的年轻男人,此人正是前些日子忽然“死而复生”由骊江水运回到天启的夜羡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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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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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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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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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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