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成荫绿树中的一间农舍,不时传出言谈和欢笑声。
尤三沿着通往农舍的小路走来,腰间悬挂的黑色刀鞘滚动着清晰而细小的光点。
这是神武号返回军营驻地的第二天早晨,尤三匆匆返乡的脚步,还没有撕开乡村的宁静。
站在家门前,尤三激动地打量着屋顶瓦片上覆盖的茸茸的青苔,和那扇看似千疮百孔的木门,清亮地喊了一声“娘”。
他的母亲,一位饱经风霜、微微驼背的老太婆推开木门,走了出来。
尤三高兴地走上前去,双手扶住老人的双肩,说:“娘啊,我回来啦。”
他欣喜并怜爱地看着老人脸上的沧桑,“您怎么变老了呀?才多长时间……”
“你倒是长结实了啊。”老人百感交集地望着儿子,努力地抻直衰老的躯体,“进屋吧,你爹在里头跟你大舅二舅说话呢。他们也好久没见你了。”
尤三的脚才迈进门槛,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
还是自己家,一点也没变。
屋里的摆设虽然陈旧,但无比亲切。
长辈们都笑呵呵地看着他,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他逐个回应,搬张椅子坐了,跟他们一番寒暄。
“尤三,我的儿,你的脸怎么越来越黑啦,是不是没有仗打,把你派去挖煤啊?”父亲看着儿子外貌的变化,虽然比以前更黑更瘦,但是比以前更有朝气和活力。
“好外甥,你这双眼睛,怎么越长越吓人了……你可千万别去碰女人,没准会把人家吓跑,等哪天仗打完了,我帮你去物色一个。”
……
尤三笑呵呵地接过母亲端来的一杯热茶,朝杯口吹了两口,小嘬一口茶水,快活地叹了口气。
母亲去厨房张罗午饭了,她一贯不大利索的手脚,这时候力量充盈,干什么都很轻松。
她时不时地出来看一眼他的儿子,陶醉于他成长所散发出来的气质中。
到了晚间,她坐在床头,在幽暗的烛光中,跟儿子絮叨。
谈及战争的残酷无情,老人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再晚一些,尤三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他梦见儿时的乡野,他在绿油油的草皮上奔跑,手上牵着纸鹞的引线。
风中的甜味让他的嘴角一直挂着满足的笑意。
天还没亮,母亲已经悄悄地进屋几趟,看一眼熟睡的儿子。
以前尤三在家调皮顽劣,耗费她不少心血。
如今出门在外,她又牵肠挂肚。
在家呆了三天,尤三就要返回军营。
这天上午,他跟父母亲在家门口道别。
母亲递给他一个鼓鼓的行囊,里面装了两身她赶制的新内衣,两个熟鸡蛋,两块葱饼。
“多回家看看。”父亲嘱咐。
“放心!等倭寇杀完了,我就回来。”
父亲匆忙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坠,踮着脚尖给尤三套到脖子上,“这是菩萨,让菩萨保佑你平安。”
玉坠带着父亲的体味,在胸口散发着温度。
父亲又忍不住抱了抱儿子,念叨着“都这么大了,要懂得照顾自己”。
热泪从尤三的眼眶滑落,打湿了衣襟。
尤三抖索着身体,颤抖着嘴唇,终于哇哇大哭起来。琇書網
父亲抚摩着尤三的头顶,流着泪说:“要守规矩,莫胡来。”
回到军营,尤三还不能释怀家中的一切,总感觉心头挂着沉甸甸的包袱。
不能光为自己而活,还有父母和亲人。
傍晚,他吃完母亲煮的鸡蛋,母亲做的葱饼,就闷头而睡。
两天后的早上,尤三对阿六多说:“我搞了一条小船,咱们钓鱼去。把阿武也叫上。”
阿六多问:“钓鱼?去海里吗?”
“不是,是内河啊。海里的鱼钓不完,搞不好还要把自己都搭进去,嘿嘿嘿……”
过了一阵,尤三、阿六多和阿武出了军营,穿过渔村,又步行两里,到了河边。
“喏!就是那条船!”尤三指着岸边的一条小木船嚷道。
那艘小木船正随风浪摇摆,船板“吱呀吱呀”地叫,船橹“哐啷哐啷”地硌在船舷上。
天空阴沉,风跟河面的雾气绞到一块,对岸的河滩、山峦和庄稼像披着层轻纱。
对河岸边,一只黑色的大水牛哞哞着把头伸到河里饮水。
三人上了小木船,船身不停晃动。
尤三主动操起船橹来划水,但船不怎么动。
“我来。”阿武伸出硕大而粗糙的巴掌。
尤三递橹时,阿六多看到两人的手背截然不同的肤色和纹理。
阿武接过船橹,几下就把船划离岸边。
离岸愈远,阿六多的心就愈发慌张起来,仿佛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远行,不知归期。
尤三夜间做了恶梦,睡眠欠佳,呵欠连连。
河风送凉,他不禁双手搂着肩膀摩挲。
船行至水流缓慢地带,阿武脸上神采昂扬,“行了,就是这里,咱们干活吧。”
尤三从带来的竹篓里掏了些猪肝碎肉往水面洒,嘴上说“各路王八虾蟹,莫客气,吃饱了好入网睡觉”。
阿武一抖手,把渔网洒到水里。
深色的网线淹没在碧绿的河水中。
收网时,阿武大喊大叫要帮忙。
阿六多帮阿武手忙脚乱地把渔网收起,里面只有很小的两只鱼儿蹦跶,露出雪白的鱼肚。
阿武抢过渔网,又一把撒到水里,“积点德吧,让小崽子长大一些。”
他叹道:“只要捉到两条大鱼,哪怕一条也好,带回伙房里红烧。”
一会儿工夫,阿武开始收网。
他表情凝重,每拉一下,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一下,好像凝聚了很大的精神和力气。
网心翻腾着几朵白色的水花。
“有大家伙!”尤三叫喊。
渔网砸在船板上,阿武有些失望,见网里只有几条鲫鱼和几只虾。
尤三眼尖,叫道:“王八,有只大王八!”
阿武的嘴角绽开了笑意,他伸手进渔网把浅绿色背壳的王八拈出来,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可能有三斤。”
对比阿武的欢愉,阿六多则略显沉闷。
尤三说:“阿六多,你怎么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啊,闷葫芦似的。”
阿六多出神地望着远处波纹起伏的水面,水波泛着点点金光。
“阿六多,这把你下!”阿武朝阿六多招手。
阿六多弯腰抖手,渔网入水。
水面寂静,人也寂静。
收网时,渔网砸在船板上,沉甸甸地闷响。
打开网,一条小鲫鱼率先蹦了出来,在船板上翻动,溅出几点水花。
紧跟着,一只小螃蟹大模大样地横着爬出来了,两只小眼滴溜溜地转。
阿六多兜住网底,往船板一抖,“啪嗒”两声,掉下来两只大王八,一只还仰面朝天地努着劲儿翻身。
三人折腾近正午,看看收成不错,就摇船回岸。
在回驻地的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山谷。
谷口有几股热风厮打,发出断续的呼呼声。
大地散发出烘烘的泥土气味和腐败的植物的气味。
一只大雁清凉地叫喊着,欢快地往远处的同伴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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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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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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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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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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