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水波拍打船身的轻响,船身在轻微的晃荡。
头部的痛感像刀尖在土地上划过,清晰而深刻。
他尝试微微抬头,疼痛瞬即扩散,令脖子发麻,只好又轻轻把头放下。
他伸手摸了摸头上裹的纱布,手指稍微用力按两下,再把指头竖到眼前,只见上面沾了一层淡淡的血渍。
噌噌噌噌的脚步声响过后,几个人从梯子下来船舱,当先的阿武嚷道:“阿六多,你醒了!你小子,昏睡了一晚。”
阿六多忍痛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嗨,发生什么事了?谁打了我?”
尤三顽皮地挤眼,“我打你,你信吗?”
阿武瘸着绷带绑着的腿走前几步,说:“你和我一样负伤了,只不过我是正面交锋,你是被人从身后打了闷棍。”
尤三点头道:“还好是闷棍,不是刀砍,否则,你的大脑壳就要变成烂西瓜。”
阿六多嘿嘿地憨笑。
血雨腥风过去了,此刻,他的心头徜徉着宁静祥和。
阿武又说:“打你的那个家伙被我抓了活口,听凭你处置!”
尤三神秘兮兮地补充道:“这个人你认识,猜猜他是谁?”
阿六多勉强一笑,“头疼,没力气猜啦。”
尤三说:“现在,船靠在小岛边上,大家伙在岛上处置俘虏,你有兴致参与吗?”
“看看去。”
尤三把阿六多搀下床,走了几步,阿六多撇开尤三,慢腾腾地自己行走。
忽然,上方脚步声急切,来人下了船舱。
“阿六多,你怎么样了?”庄如斌神情急切。
收到阿六多负伤的消息,庄如斌顾不得避嫌,直接带着张江力下来船舱探视。
“大人,我很好。”阿六多不卑不亢地答道。
庄如斌上上下下地对阿六多打量一番,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张江力离去。
身为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庄如斌需要克制情感,既然阿六多负伤不重,他也就落下心来。
等甲板上的脚步声远去,尤三就八卦起来:“喂,阿六多,你小子跟大元帅是什么关系?怎么他单单跑下来只看你?”
阿六多说:“你怎么晓得大元帅只来看我?或许他在上面也看望了别的伤员。”
阿武贼兮兮地说:“我认为你们的关系不简单。”
阿六多淡然处之:“随你们怎么想,反正就是没有。”
三人上了甲板,再下了船,登上小岛。
一排香蕉树边,一些俘虏低头在地上跪着。
旁边站着的几个看守的士兵,像对待牲口一样,打俘虏的嘴巴、扇他们耳光、对他们拳打脚踢……
阿武指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倭寇,“阿六多,就是他,是他用棍子敲你。”
阿六多俯身看那俘虏面目,似曾相识。
那俘虏也转动着一双眼球,打量阿六多。
“你不记得潭城那个与白帮交易的倭寇吗?”尤三边提醒阿六多,边伸手扒拉开那俘虏的胡须,“呶,就是他了。”
阿六多一拍脑袋,“正是,正是”。
这一拍触动伤处,疼得阿六多龇牙咧嘴起来。
“那他就归你了。”说完,尤三跟看守的士兵交流了几句。
阿武、尤三和阿六多领走三个俘虏,拎走地上一堆兵器里的三柄大刀。
三个俘虏都被反绑了双手,走起路来有气无力。
阿武伸脚踹他们,辱骂着,赶着他们走。
阿六多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尤三说:“大元帅晓得活捉了这人不?”
“晓得咧。把这厮一顿好打,问那冈坂同川的下落,愣是半个字都没说。”
“他倒也硬气。”阿六多见那俘虏身上有一道道鞭挞的伤痕,血渍未干。
他那眼神暮气沉沉,与秋日里萧条的树木无异。
尤三撇嘴道:“那可不一定。看他那熊样,好像从没见过棺材,不晓得死字怎么写,等会就要让他尝到。”
到了一处草叶茂盛、树木秀丽之地,阿武喊停俘虏,对同伴说:“就这儿吧,这几只死鸟还能肥沃一下土地。”
三个俘虏脸色灰败,其中一个软倒在地,黄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淌。
阿六多说:“且慢,我再问几句话。”
他走到那个负责与白帮交接的俘虏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俘虏扭头看了一眼阿六多,转过头去。
阿武走到俘虏跟前,扇了他一巴掌,“问你话呢,听不懂吗?”
俘虏的半张脸立刻红了,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他闭眼咬牙,梗起脖子。
阿六多说:“有句俗话说得好,人死留名,雁过留声。你就情愿,这么窝囊地死掉么?”
俘虏睁开眼,开腔道:“反正要死。死在你们手上,窝囊至极。”
尤三哈哈大笑,低头转动手上锃亮的大刀,然后故意在俘虏面前比划两下。
阿六多说:“你如果说出冈坂同川的下落,或许我能够替你求情,免你一死。”
“该说的话,你们的大元帅已经说尽,无需多费口舌。”俘虏慨然说道。
阿六多点头道:“你果真是一条硬汉。”
阿武和尤三将另外两个俘虏分头带开,阿六多领着俘虏去了一棵树下。
俘虏晓得大限临头,把眼睛一闭,伸长了脖子。
阿六多叹口气,双手捉刀,盯准了俘虏脖子上的喉结,正要抡开膀子——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个俘虏掉了脑袋。
阿六多跟前的俘虏猛地哆嗦了一下。
接着,阿武狂放的大笑传来,阿六多和俘虏一齐扭头望去。
“蹲低一点,跳远一点,对,还要低,还要远……”
阿武不时用刀尖在俘虏的后背戳点,调校动作。
俘虏的白色内衣被血濡红了,大团小团地分布。
他虽然听不懂汉语,但阿武的挥刀指示是明确的。
“嘿嘿,你就这么跳下去,只要你能够不停地跳,我就不宰你。”
俘虏大概听懂了阿武的话,一起一落,进行着生命最后的跳跃。
他的后背已经湿透,汗血混凝。
每次起跳落地,汗水就呈细雨状从周身散射。
汗水也漫进了眼眶,他不时眨巴眼睛。
他偏头看着阿武的时候,都无比的卑曲。
阿武的指令相当重要,从阿武手中争取生存的时间,是一个痛苦而苟且的过程。
阿武朝同伴吆喝:“你们看,他像不像一只青蛙?”
处置完俘虏的尤三阴冷地笑着走向阿武,手上提的大刀的刀尖上还挂着血珠。
阿六多大声道:“给他一个痛快吧!”
阿武大声回应:“时候不到,我说到就要做到!”
俘虏的弹跳间歇越来越长,距离越来越短,腾空越来越低,鞋底几乎是贴地。
阿武双手捉刀背在身后,轻松地抖动着双腿,“嗯,你只要跳,好好地跳。”
阿六多身边的俘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阿六多见状发话:“你做何感想?”
俘虏默不作声。
阿六多说:“我不为难你,马上送你上路。”
“多谢!”俘虏噗通跪在地上,低下头,伸长了脖颈。
刀锋划出一片白光。
蛙跳的俘虏快要力竭,挺不起腰来,直着身板蹦跶。
阿武说:“行,就这么跳,僵尸跳,喂,你把双手抬起来。”
他用刀身挑起俘虏的双臂,“就这么着,这才像僵尸啊。”
俘虏僵硬地接受调摆,眼神呆滞。
生命的光芒像天上太阳的照射,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减弱。
尤三怜悯地看着俘虏,对阿武说:“你快解决他吧,这么跳下去,得到明天早上。”
“你心疼他?他杀咱们的人时,可曾有半分软弱?”阿武由于激动而脸色绯红,胸口起伏着,“这些杂碎该千刀万剐,这么死都便宜他们了!”
“你看看我的腿!”阿武指着腿上的伤处,绷带上洇出淡淡的血渍。
“这个……”尤三面露难色,“嗨……不关我的事,总之你快点。”
他走去一棵树下坐了,靠在树干上歇息。
阿六多也走去树下,跟尤三靠在一块。
又过去了一会,俘虏的弹跳接近步行。
“嘿,你这杂碎,越来越懒了,跳得不像样子了,这算是哪门子跳法呢?”阿武暴躁地用刀背击打俘虏的臀部。
俘虏垂下双手,闭上了眼睛。
他面目僵死,不再动弹。
“呦呵,不听使唤吗你这是?”阿武更加气恼,用刀身拍打俘虏。
俘虏原地跪下,垂下头颅。
“也罢,爷爷没工夫陪你玩了。”阿武双手举刀下劈。wWW.ΧìǔΜЬ.CǒΜ
一颗头颅滚落在草地上,脖颈断处像泉眼一样冒着血水。
刀锋上的一抹鲜血仍在流动,血腥味丝丝在风中飘散。
三人赶回战船,途中遇到官兵杀俘,砍头、剥皮、断肢、挖心、掏肝的都有,画面惨烈嚎叫凄厉。
一些士兵抬着倭寇的尸首扔进海里,搅得海水大片暗红。
尸首挤兑在水里,衣衫和肉体被水下的鱼嘴扯动,有的还被拖行。
几个士兵坐在草地上,用饱蘸热情的腔调,大声谈论着前不久结束的海战。
说到激动处,站了起来,表情活泛、肢体有力地比划细节。
忽然间,对战争中的杀戮,阿六多产生了厌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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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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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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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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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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