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沉鸾孽>第76章:坦诚相待
  面对鸾夙主动提及的援手,拂疏忽然笑了,笑得那样凄美,那样安慰。

  她缓缓坐回案前,摸了摸早已凉透的冷茶,仿佛方才的不甘与恨意从未出现过:“有件事你大约尚不知晓,当时你跟着聂沛涵前往秋风渡,我是与你们前后脚启程赶往漕帮。是以你们遇上聂沛鸿的事,我第二日便知晓了,且还设法禀告了太子殿下。”

  拂疏也不顾茶已冰冷,端起杯子再啜饮一口:“太子殿下寻到聂沛鸿时,他已在水里泡得半死不活,几乎没有用刑,问什么说什么……后来我听闻,殿下问出了你在秋风渡口相救聂沛涵的事,当夜便喝了许多酒……”

  拂疏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时我才知道,殿下对你做戏是假,动情是真……”她忽然站起身来,看向门外:“今日我来,只盼着你看在从前姐妹一场,能为我寻个活路。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求人不求人了,若是殿下放我自生自灭,只怕我也活不成;若是殿下怪罪下来……于我而言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拂疏从前是何等娇柔温顺、八面玲珑,然而此刻,鸾夙只能在她面上看到心如死灰……还有寒彻心扉的冷艳。

  是呵,她如今这副模样,早已没了生存的勇气。要么替她求个生路,要么惹怒臣暄赐死她。拂疏必定也怕余生会生不如死,是以才会特意来寻她。

  鸾夙利索地应下此事:“我答应你,自当尽力而为。”

  拂疏最后看了鸾夙一眼:“我不会谢你,这是你欠我的。”言罢兀自出了门……

  *****

  拂疏走后,鸾夙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大约是近来憋屈得太过难受,又想起拂疏的这番遭遇,才终于寻到一个借口宣泄出来。

  也不知究竟哭了多久,她竟俯在案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星夜时分。鸾夙起身洗了把脸,眼睛仍旧红红的,正待随意弄些吃食,臣暄却披星戴月地赶了过来。

  他显然瞧出了鸾夙的低落情绪,却只是笑道:“白日里实在抽不开身,只好晚上来讨你一碟子宵夜吃。”

  鸾夙见到臣暄却是心底一沉。她想起了拂疏,她觉得从前想象中的臣暄就此破碎,那一直犹豫着不忍说出口的话语也终究是忍不下去。

  如若臣暄当真爱重她,应是不会强她所难。

  鸾夙想了想,到底还是下了决心,面上却道:“恰好我今日出去采办年货,回来补了一觉,也没吃呢!要是殿下不嫌弃,那便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臣暄淡笑颔首:“求之不得。”言罢又带着几分调侃语气:“夙夙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汤了?”

  鸾夙立时红着脸啐道:“殿下如今乃一国储君,怎还这样不正经!我去厨房瞧瞧。”言罢已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臣暄看着鸾夙的背影,故意大笑起来,直到瞧见她出了内院,才缓缓敛去面上笑意,冷着脸招来坠娘问话:“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见过她?”

  想是这两年在军中磨砺的缘故,臣暄的气质愈加硬朗起来,直慑得坠娘有些忐忑。她虽心疼拂疏,却到底不敢隐瞒,只得如实回道:“路上偶遇拂疏,两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属下并未入内相陪。”

  臣暄若有所思地瞧了坠娘片刻,仔细回味了她那句“属下并未入内相陪”,半晌才轻叹一声:“如今鸾夙孑然一身,你与她有些情分,以后便留下陪她吧。让拂疏回去接管闻香苑,但你须交代清楚,不能再教她得寸进尺。”

  坠娘心中的石头骤然落地,语中也带了几分感激之情:“属下替拂疏谢过殿下。”

  臣暄“嗯”了一声:“她在厨房,你去看看。再温壶酒来。”

  *****

  “前次与殿下对饮,还是去年在幽州夜宴上,算来已有一年之久了。”鸾夙边说边为臣暄斟满酒杯。

  “何止一年。我记得郇明去闵州大营自荐时,还是秋季。”臣暄握着热烫的酒杯低低笑道:“足足十五个月了。”

  “难为殿下还记得。”鸾夙握着酒壶的手稍稍一顿。

  臣暄夹了一筷子素菜放入口中,面上露出美味的赞许,话中却是问道:“过了年,夙夙可是十九了?”

  “是十九了。”鸾夙明明没有喝酒,目光却有些迷离起来:“我十六岁挂牌,如今想来那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眸光渐渐闪得清丽,语中似在提醒臣暄:“转眼我与殿下相识已近三载光景了。”

  她与他之间,“三载”是个劫数。

  臣暄握着酒杯,没有做声。

  鸾夙见状又道:“我在闻香苑……承蒙照拂八载,说来倒没有几个亲近之人,除却坠姨与朗星,只怕唯有与拂疏算是相熟了。”

  鸾夙在心中斟酌着要如何说出拂疏的事,耳中却忽听臣暄道:“我欲将闻香苑交给拂疏打理。”

  鸾夙倏然看向臣暄,目中波光淋漓,好似一片幽深湖泊。

  臣暄却只是浅浅一笑:“闻香苑在黎都的关系错综复杂,如今父皇初出登基,还须得倚仗闻香苑打探消息,掩人耳目……我思来想去,容坠年事已高,恐怕力不从心……拂疏得容坠教导多年,应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原来他都知道了。鸾夙心底有些苦涩,却又替拂疏感到庆幸。闻香苑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如今是不能嫁人了,若是做了掌事妈妈,与从前的姐妹聚在一起,心里也算有个指望。再者闻香苑日进斗金,拂疏手里也会宽松些,即便日后关门大吉,她也能攒些积蓄养老。

  臣暄明明可以借此机会卖她的人情,可他没有,不仅没有,还刻意道明是他自己的选择。鸾夙不禁感叹他的体贴善意,执起杯子由衷地道:“我替拂疏谢过殿下。”

  臣暄与鸾夙碰了杯:“今日一个两个都来谢我。”言罢笑着一饮而尽。

  喝过这一杯酒,屋内的气氛又静默下来。臣暄眼底明明存着笑,可鸾夙却无端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越是这样,鸾夙越找不到话题,又不想与他继续这样自欺欺人,只得开口问道:“周会波的事……殿下可有线索?”

  臣暄的眸光映着烛火,又添了几分落寞与失意:“郇明已去查探,已有些线索……夙夙急了?”

  “只是问问罢了,”鸾夙回道,“心里日日装着这件事,不大好受。”

  臣暄似有所指地笑了笑:“你心里从来藏不住事。”

  鸾夙干笑地轻咳一声,才又道:“殿下可还记得咱们曾在闻香苑喝过一次酒?”她怕臣暄记不得,顿了一声又补充:“第二日我便伤风了。”

  他怎会不记得?事实上那一日的情形他永远都忘不了。烛火里的春药,鸾夙娇弱的身躯,直到今日,他还会时不时想起,再质疑自己当初是如何能忍住不去碰她。

  臣暄不禁噙了笑:“自然记得。”

  “犹记得那日我敬了殿下三杯酒。”鸾夙看向臣暄,似在回想:“一愿殿下摆脱束缚,二愿殿下得偿所愿,三愿殿下……”

  “三愿什么?”臣暄毫不掩饰地看向鸾夙。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她只说了前两个祝辞,第三句尚未出口,她便抵挡不住药劲,神志不清了。

  鸾夙却兀自笑道:“三愿殿下子孙绵延、香火永继!”

  臣暄忽然想起了原歧临死前的诅咒,遂自嘲地笑了笑:“夙夙越发会说话了。”

  这已是暗指她从前没说过这句话了。鸾夙声色不动,徐徐为臣暄添了酒:“这头两个愿望,殿下皆已实现,如今就差第三个了。”她手执酒壶想了想:“殿下也对我说过三个祝愿。”

  臣暄执着杯子看着她。

  鸾夙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只装作努力回忆的模样:“当日殿下说,一愿我大仇得报,二愿我红颜永驻,三愿我早觅良人……红颜永驻大约是虚妄一场,如今我只盼着承了殿下吉言,能早日觅得良人。”

  她笑着将自己的酒杯斟满,端起杯子敬向臣暄:“多谢殿下为我凌府满门讨了说法,了却我心中夙愿。”

  臣暄执着酒杯岿然不动:“然后呢?夙夙要去觅你的良人吗?”

  鸾夙依旧不看臣暄,只面上笑道:“那要看殿下何时能擒回周会波了。”

  “我若擒了周会波……你真的要走?”臣暄手中的酒水漾出一丝涟漪。

  鸾夙轻轻“嗯”了一声:“再有大半年我与殿下的三年之约便会到期,届时殿下定已擒获周会波。况且我瞧着如今北宣渐趋平稳,我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叨扰下去了。”

  臣暄执杯的手终是抖了一抖,斟满的酒水便随之洒出几滴:“是因为拂疏的事?你在怨我?”

  “不是怨,”鸾夙摇了摇头,“是怕。这权势纷争太过复杂,我已为此满门抄斩,还有殿下与慕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宁愿谁都不选,只是不愿再卷进去了。”她抬起眸来打量他:“殿下能理解我吗?”

  臣暄微微阖上双目:“能。”

  “那殿下愿意放手吗?”她再低低相问。

  臣暄缓缓睁开双目,就着摇曳烛火打量鸾夙。许是因为喝了酒,她今夜的容颜分外娇媚,若不是方才她的那番话刺中了他,他想他定会迷醉在这旖旎的氛围之中,醉倒在她的如花笑靥里。

  可眼下……

  臣暄唯有定定看着她回道:“好。”

  她问他是否愿意放手,他不愿意,但也不忍强迫她,是以只能回她一个“好”字。

  她在他面前说话从来都是肆无忌惮,即便他如今贵为北宣太子,她也至多将称呼从“世子”改口为“殿下”,态度并没有恭谨几分。这让他笃定她亲近他、依赖他,而他也享受着被她信任与依赖的感觉,即便他上阵杀敌,与她分隔久远,他也能感受到那份千里之外的依赖。

  可今日,他忽然觉得她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了。她即将十九,平常这个年纪的女子,已然为人母了。她如今虽然仍是完璧之身,可心性到底成熟了起来。

  事到如今,她已不再需要他。他怕的就是这一天,他不被她继续依赖下去。她从不会低声下气地与他说话,可今日她却祈求他放她走,语中满是试探和小心翼翼,他无法拒绝。

  臣暄忽然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只觉这一杯再没了往日的香醇,入口是如此苦涩。

  “为了报答殿下的恩情,我愿将龙脉的秘密如实相告。”鸾夙已想得通透,臣暄是她的恩人,不仅护着她免遭欢场荼毒,还为她报了家仇,如今又要为凌府翻案。她的确是要报答他的,既不能以身相许,她最后的凭借唯有龙脉了。

  臣暄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只望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出神。鸾夙以为他没有听清,遂又重复了一遍:“我愿将龙脉的秘密如实相告……”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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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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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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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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