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颤抖着接过法宝,神识进入法宝之中,顿时天地倒置,她一阵晕眩之后,又落到了熟悉的草地上。
依然是淮苏山,相似的天空,相似的山峦,不同的是时空,这里是七千多年前的淮苏山。
青璃的身子是半透明的,双脚微微离地,碰触不到任何事物。她身边有几只雪白的小兽在追逐打闹着,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几只小兽顿住了动作,又往哨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青璃追随着它们越过起伏的山坡,来到一片花海之前。一个穿着雪色长裙的女子正在花海之中,懒洋洋地蜷成一团,感受到身下土地些微的震动,她扬起了嘴角,说道:“小虎,过来给我踩踩背。”
雪白的小虎崽立刻听话地跳上她的后背,用小肉垫踩着她的肩膀,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满意地微微点头。“还是你这个小家伙贴心。”
得了褒奖的白虎扬起小脑袋,得意地咧嘴笑。
青璃从旁观的角度看到过去的自己,顿时有些失神。
过没多久,“青璃”便在暖和的阳光下睡着了,白虎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便从她背上跳了下来,九尾狐跑上前,几条尾巴合在一起张开,便成了一把伞,替青璃遮住阳光。另外两条尾巴充作扇子,给她轻轻扇风。
青璃眼上蒙着一层薄纱,纱布微端被威风轻轻扬起。
忽然,花海轻轻地动了,发出沙沙的声音,一个颀长的身影分花拂柳,来到她的身前。跪坐在青璃身前的小兽们顿时僵住了,惊恐地看着来人。那人竖起食指,立于唇间,发出轻轻的嘘声,让小兽们寒蝉若噤,不敢动作。
睡梦中的青璃耳尖动了动,懒懒地翻了个身子,换了个姿势,露出被压出了红印子的脸颊。“怀苏,是你回来了吗?”她懒懒地问了一句。
那是怀苏的气息,她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
可是因为她闭着眼睛,所以看不到,那是东皇的脸,也看不到,东皇眼底深深的失落与眷恋。
东皇单膝跪在她身前,轻轻拂去落在她眉心的花瓣,用刚好能让她听到的轻柔语调说道:“是我,我回来了,我找到灵药了。”
“还真有能治疗我的药吗?”青璃不怎么信,她有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的伤,是被太阳的光华灼烧出来的,伤及神魂,寻常灵药怎么可能有效呢?”
“这是我从太虚秘境找来的,你试试吧,一定会有效的。”东皇柔声劝道。
想到怀苏寻药不易,青璃便不再推辞,“好吧好吧,可若是没有效果的话,你以后也不用再找了,我这样也挺好的,大不了多休养个几千年罢了。”
青璃坐直了起来,东皇双手绕过她的脑后,解开了她眼上的薄纱。那双青翠澄澈的双眸,如今一片灰白,映着东皇痛惜的神情。他的指尖想要碰触她的眼睑,却又缩了回来,双唇微动,说出了三个无声的字——对不起。
“你的药呢?”青璃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不由得催促了起来。
东皇这才将她轻轻放倒在自己膝上,柔声道:“我将灵药熬成了药汁,可能会有些刺痛,你忍忍。”
青璃乖巧地点点头,说:“我不怕痛。”
她睁大着无神的双眼,看不到东皇的动作。
但是却有一个人,正站在旁边,目睹着一切。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东皇伸出右手食指,深深刺入自己眉心的金光之处,生生抽出自己的一缕元神。哪怕只是旁观,她也能想象那样的剧痛,东皇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可是他不敢有一丝颤抖,他怕被膝上的青璃察觉出异常,他只能忍着元神撕裂的剧痛,将引出来的那缕元神凝成金色的液体,低落在青璃的瞳孔之中。
“嘶……”青璃发出一声轻呼,用力地闭上了眼睛。“真的有些痛呢!”
东皇紧张地握住她的肩膀,“很疼吗,还能忍吗?”
青璃眉心微蹙,过了片刻,神色稍缓,微笑道:“只是一开始有些疼,现在不疼了,凉凉的,还很舒服呢,只是让人有些犯困。”
东皇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便好,只要每月敷一次灵药,想必你的眼睛就能复明了,你若是犯困的话,便好好睡一觉吧。”
青璃虽没有抱多大的信心,但不愿意让怀苏失望,便配合着笑了笑,点头道:“好。”
她说着,便懒洋洋地躺倒在草地上,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这一睡,便是几天。
那时的她,以为那不过是怀苏寻来的灵药,最多就是费了些功夫,哪里猜得到,自己每个月孵的灵药,其实是东皇的元神碎片。每个月一次,他撕裂自己的元神,来滋补青璃受伤的神魂,三百年来,月月如此,而她始终不知。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不是太阳星君吗,自己不是会因为他的亲近而受伤吗,为什么他还能用元神为她治伤?
青璃心中震动着,却又满腹疑惑。
她跟着东皇的脚步来到一条河边,因为那时的青璃只当他是怀苏,除了治疗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与他保持着距离,东皇只能一个人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她。
一个锦衣华服的神族男子突破了淮苏山的结界,来到东皇面前,屈膝跪下。“拜见尊上。”
青璃仔细一看,发现那人竟是如今的天帝。
东皇的目光仍落在远方,没有看眼前跪着的神族男子。他的手从袖中伸出,将一面镜子交给了神族男子。
“这是……六合镜!”男子接过镜子,震惊地抬起眼,看向东皇。“尊上!这是什么意思?”
“我将要陨落。”东皇短短五个字,让神族男子惊恐地拜倒在地,瑟瑟发抖。“你不必如此惊慌,我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东皇淡淡说道,云淡风轻地安排着自己的后事,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我已将太阳星君的星命转移到了六合镜和轮回镜之上,我走之后,你便晋升天帝,替我主掌六合和四时。”
“卑下不明白……”神族男子颤声道,“尊上贵为太阳星君,神族之祖,为何会陨落,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东皇轻轻摇头:“你无须明白,只须照做。如今我九成元神都在两面神镜之上,只余下一成,要用来救治一个人……”
“那人……可是祖龙大帝?”神族男子艰难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卑下听说,尊上心魔,皆因祖龙而起,三界因此大乱,尊上又剥离了心魔,导致修为折损过半,若不是因此,尊上断然不会陨落!尊上为何还要救祖龙,她要是寂灭了……”
“住嘴!”东皇衣袖一扬,将神族男子远远打飞出去,那人吐了一口鲜血,脸色蜡黄,却又只能匍匐着膝行回来,跪倒在他身前,泣不成声。“尊上打死卑下又何妨!但尊上身份尊贵,身系天下,千万不可为了一人而自毁啊!”
“身系天下……”东皇淡淡一笑,说不出的苦涩和嘲讽,“可我不愿,我也累了,所以如今我已经卸下了重担和使命,不再是太阳星君,不再承担着三界的生死了,我只想心系一人,难道很过分吗?”
“尊上!”
“不要让我听到任何对她不利的话。”东皇背过身去,神色冷峻,“天帝之位,并非非你不可。”
神族男子沉痛而难堪地低下头。“卑下知道了……”
温暖的春风里,青璃低头浅笑,一群毛茸茸圆滚滚的小兽在她身边追逐打闹着,这是淮苏山三百年如一日的场景。那个时候,东皇总是远远看着。他有意收敛了气息,青璃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有小兽们知道,却又不敢声张。哪怕是折损了九成以上的元神,东皇依旧是东皇,只凭着气息就足以震慑万物。
白虎长大了几分,与青璃打闹着,将青璃扑倒在地上,青璃被他毛茸茸的脑袋拱得咯咯直笑,白虎伸出粉色的舌头想要舔她的脸颊,忽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杀意,顿时脖子一僵,扭头看到了东皇冰冷的眼神,顿时瑟瑟发抖。
青璃不明所以,她揉了揉白虎的脑袋,笑道:“你这小家伙,越来越调皮了,去,给我打点酒来。”
怀苏总是拘着她喝酒,说是对她的伤势不好,可是她总是忍不住嘴馋。怀苏不知道将酒藏到了哪里,又布下结界挡住了气息,她只能唆使几只小兽帮她找酒喝,每次也不敢多喝,怕喝多了被怀苏发现,只能偷偷喝上那么一两口苦。
可其实这一切,都落在东皇眼中。
白虎哆嗦着来到东皇身前,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想要讨要酥酒。东皇冷冷扫了它一眼,本想将它踢走,但想到青璃对它的喜爱,又忍了下来。
东皇亲自来到了青璃身前,右手轻轻展开,便是一个小小的酒坛子。
青璃鼻尖动了动,顿时坐直了起来,惊喜道:“怀苏,你拿酒来了吗?”
东皇听到她口中的名字,眼中闪过刺痛,却仍是温柔地笑着说:“今日破例,让你多喝一些。”
青璃掰着指头数,说:“今天又到了治疗的日子了。”
“是啊。”东皇在她身前坐了下来,将酒坛子放到她掌心里,“你喝高兴了,我再为你治疗。”
青璃如今已经不蒙着薄纱了,眼中渐渐恢复了漂亮的青色,波光潋滟。“怀苏,你真好!”她欢呼了一声,抱着酒坛子,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东皇听了这话,却无法高兴起来,他苦涩地看着青璃。“怀苏,很好吗……”
“是啊,又温柔又体贴又会酿酒!”青璃笑嘻嘻地说,脸上很快飞上了一抹妩媚的绯红,那是微醺的醉意。
“那你喜欢吗?”东皇轻声问。
青璃愣了一下,支吾道:“自然是喜欢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青璃……那东皇太一,对你来说,又是什么?”他神色复杂,甚至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青璃沉默了,她浅浅抿着甘醇的酥酒,眼底波光阵阵,染上了几分薄愁。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
东皇苦笑着低下了头。他眉心的金光已经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元神的衰弱让他的身形都变得有几分透明了起来,阳光穿透他的身体落在地上,留不下影子,但那些光线却像无数的尖刀一样刺穿他的身体,白日里,如在滚油中烹炸,夜晚来临时,又仿佛被万年寒冰冻结,他咬着牙忍受着剧痛,只为了熬到这一天。
只差最后一次,青璃的伤便能好了。
青璃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躺在草地上,双目微阖。东皇的指尖抽出了一缕金光,落在她双目之中。ωωω.χΙυΜЬ.Cǒm
“咿……”她痛得缩了一下,瞬间有几分清醒。
东皇忙伸手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顺着,看着她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开,这才松了口气。
“青璃,我要走了。”东皇俯下身,在她身边轻声说。
“你要去哪里啊?”青璃半睡半醒,意识不清地问。
“不知道,也许是人界吧……”东皇低着头
“人界……很繁华……很好玩……”青璃昏昏沉沉地,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人族还可以相爱呢……”
“是啊,真让人嫉妒。”东皇含笑说着,心口却一阵刺痛。“青璃,你爱东皇吗?”
可是青璃睡着了,呼吸浅浅的,带着一丝酥酒的甜香。
东皇将她轻轻环住,想要抱住她,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东皇怔怔看着自己虚化的双手,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你了。”
“青璃……”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万分痛苦地喊着她的名字。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青璃微微一颤,无意识地喊了一句:“东皇。”
他蓦地瞪大了眼,眼中有悲伤,有狂喜,有不敢置信。
“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东皇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指尖变成了光沙,一点点湮灭于阳光之下,只余一缕金光,幽幽堕入轮回。
“青璃,如果有来世,红尘里相遇,我只愿当一个凡人,不求与你白头,但求……你能为我回眸。”
青璃看着空荡荡的草地,这世间,再没有东皇了。
容隽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子动心,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而已。
青璃忽然都懂了。
遇见青璃之后的东皇,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生生世世地轮回,生生世世地喝下忘泉水,可是无论忘了多少遍,东皇喜欢的,也只有一个人。
他散尽了元神,只带着一个名字入了轮回,红尘万丈,他一直在等着她的回眸。
青璃爱东皇吗……
青璃泪如雨下。
东皇,我喜欢的人都像你,那是爱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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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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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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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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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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