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找她,找到她又能说什么呢?我也说不清。
也是我们缘分未尽。在漫无目的地闲晃几日后,我见着了她。
她站一朱红木门前,背抵木门,有个男人拉扯她的手臂,似乎要带她去哪里。她显然不愿,却苦于力量悬殊,她徒劳挣扎。
“卢怡诩!”我喊她的名字。
她转头见是我,脸色一沉。那男人拉扯的动作也随之一停。我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你跟我走。”
那个男人上前拦住我:“你谁啊。”
“你又是谁?”我无惧反问。
卢怡诩皱着眉头:“这人我认识……我和她说几句,你在这里等着。”
男人不耐招手:“你给我快点!”
我一口气拉着卢怡诩出了巷口,她甩开我的手。
“那个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我问她。
“他,自以为抓了我的把柄想威胁我,哼,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她满不在乎地说着,然后扫了周围一眼,指着距我们最近的一家咖啡屋,“励长安,以前都是你请我,这回我请你。”
说着,她举步上前,撞开咖啡店的门上的铃铛,在服务生齐声的“欢迎光临”声中,她消失在门后,我只能跟上。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抬手召唤服务生,她点了两杯摩卡。
我在她对面入座,也不想拐弯抹角:“我看到了。你和一个白头发的、有点年纪的人在一起。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从手袋里翻找出白色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叼在唇上,弹开金属打火机点燃并深吸了一口,于此同时,服务生送来两杯咖啡,小声提醒她室内不能吸烟。卢怡诩不耐地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然后地将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红点。那服务员皱着眉头,也不敢多言,转身给邻座新到的客人点单。
“你不是来问我,你挨鸡蛋那事儿是不是我干的吗?我都准备好答案了:没错,就是我干的。结果,你竟然是来当心灵导师的?”卢怡诩唇角挂着冷笑,“有点年纪……呵呵呵,他确实都可以当我爸爸了。没错,我是用青春与肉体兑换享受与权势,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么,还问什么,还是你就想从我嘴里得到答案来获得快感!”
“你……糊涂至极!”
她愣了愣,然后大笑:“你又来了,摆一脸正气凛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你念书时候就这样,我就特别看不惯你这种虚伪的正义。我就一直在想,你狼狈起来会是什么样?终于让我看到了,被砸生鸡蛋的滋味怎么样?看你战战兢兢的模样,真是太痛快了。”
“虚伪的正义?”我喃喃重复,“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是啊,能被你励长安当做朋友,我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她眯着眼,陷入回忆,“你轻而易举拥有我梦寐以求的一切,却还摆出一付随时可以放弃的姿态。”m.χIùmЬ.CǒM
“班里那些女生男生羡慕你,围绕着你讨好你,想从你哪里捞到好处,却拿我来献祭,编排我来讨好你——‘卢怡诩为了得到学校作文比赛的大奖,早在两星期前就写好一篇背上了。可还是输给了你。她真是做什么事情都透着穷酸样。’你回答:‘努力有什么不好,你们对卢怡诩客气点!’等那些人散了,你转头就和宋陆枫说:‘卢怡诩真可怜,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吃上饭。’!
“我的努力在你眼里不过尔尔,你扪心自问,如果你不是励长安,你能拿走大奖吗?你凭什么拿了奖还摆出不以为然、不屑的模样。若不是祖荫庇佑你家有钱,你能这么云淡风轻?虚伪!可恨!我被你的阴影笼罩着,夜夜思索着逃离。
“让我支撑下来力量,是我有个真正的珍宝,他送我文具、辅导我功课、带给玩,你拿到班里炫耀的那把毛茸茸的笔,他早就送我了。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他,连名字也珍重收藏。你又来了,然后轻而易举,就将我最后一点珍藏抢走!
“你已经拥有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东西!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我也要抢!不抢就什么也得不到!不就是把破椅子么,叶雅人这么想要,我偏要让他得不成!”
她愤怒难平,滔滔不绝向我控诉。我看她兴奋而略显狰狞的表情,觉得格外陌生。她说的作文大赛的事情我也记得,我得了大奖,我没有不以为然,只是知道她在失落,我便克制了兴奋与激动,莫非,这种克制也是错的?
我们之间横亘的不仅是数年的时光,还有无数横生的埋怨、恨意。
“叶雅人不是谁的东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励长安,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你逼我!”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励长安,你、不、准、得、到、幸、福。”
邻座那位客人突然站起,走到我们面前:“卢怡诩,你真是够了。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抬眼,是小枫。小枫什么时候来的?
小枫拎着菜单指她:“担心你没钱吃饭逮你去学校餐厅吃饭,担心你营养不良从家里给你带便当,长安的好心全你当成驴肝肺,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心理阴暗?两面三刀表里不一贪婪嫉妒阴暗还振振有词,难怪叶雅人看不上你!”
“你!”小枫似乎戳中了她的痛处,卢怡诩抄起桌上的咖啡对准小枫的脸泼了过去。
小枫迅疾拿菜单一挡,那杯咖啡全被菜单本挡了回去。
“怎么,恼羞成怒了,想打架,来啊!你别忘了,我才是真太妹!”小枫甩开湿漉漉的菜单撩起了袖子。
我们这一角瞬间成为视觉的中心,众人纷纷侧目,几位服务生怯怯围在我们周围,摆出警惕的姿势。
卢怡诩默了默,表情突然有些松:“对,你也是的,连你也是的,你永远站在励长安那边!”
丢下这句话,她起立,冷声警告:“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今天之所以愿意与你们这些费口舌,就想告诉你们,别在我家周围溜达来溜达去。我不需要你们的圣光普照。”
她在桌角拍下钱,拎包要走。
“卢怡诩。”我最后叫她,“刚才那个男人身上有刀……”
她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我和小枫出了咖啡屋,我们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路后。
“长安,你在想什么?”
“啊……哦……你怎么来了?”
“这几天,我一有空就来着附近逛逛,想着还能不能碰到她……你们临窗,我一眼就看到了。”
我愣愣:“哦。”
这时我绊倒路边凸起的石块,踉跄前扑,要不是小枫将我拽住,我肯定已经摔倒了。
小枫搀着我,严正:“励长安,好好走路。”
“啊……”
小枫大掌拍上我的额头:“魂呢,给我回来!”
我顿时清醒。
小枫无奈:“拜托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又说什么‘是不是因你的缘故,让她误入歧途’这种的鬼话,你带的大鸡腿我一个不少全都落肚,我怎么就没误入歧途!”
我:“其实,你也是关心她的吧。”
我们之间这段情谊,一直是三人为伴。卢怡诩厌憎我,对小枫,却是钦佩有加。
小枫一顿,欲言又止。
“我在生她的气,也在生自己的气……我,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是不是……”我语无伦次。
当卢怡诩劈头盖脸指责我的时候,我真的,下意识在思索,在我们年少时,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哪桩无心之举其实伤了她还不自知。那些锐刺早已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已翻找不出案例佐证。唯一真切体悟的,是她真的很爱叶雅人,而且,爱的时间比我长,长出很多很多……
小枫深深叹了口气:“长安,每个人的人生路,怎么走,通往何处,都是自己选的,我确定,世上没有真正的坦途,每个人都会遇见自己的挫折和磨难,正面迎击还是绕行,看个人选择;最后看到何种风景,也是看个人。你、我和她一样,也是普通人,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你背负不了她那么重的心思……”
夜晚一如往常,准时降临。
我枯坐在床上,盯着床头的台灯发愣,反复举放手机数遍之后……我终于按捺不住思念,给叶雅人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喂?长安。”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有种缓慢的酸涩爬上眼眶。
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涩地喊他的名字:“雅人……”
“嗯。我在。”他回答。
“……”
“声音怎么这样,蒋老师批评你了?”我久未回答,叶雅人柔声问道。
我喉咙哽咽,依靠深呼吸来平息声调:“没有。蒋老师才不会批评我。”
我听到他那边东西“空隆”一声,似乎是碰倒易拉罐的声音。
“我就是,想你了。”我说。
“那你要给我解禁吗?”他声音低沉。
“嗯。”
“那你给我开门吧。”
“……”
顿然领悟他话里的意思,我飞奔下楼,猛拉大门。
叶雅人擎着手机偎在耳边,笔直站于门外,绵长的路灯下,他有一圈完整而温暖的轮廓光,他扬起唇角,目光落在我身上,就那一笑,仿佛世上所有乱糟糟的不堪对人说道的隐密都随之消退,不再出现……
再无多余的话,我扑入他怀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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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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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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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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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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