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我匆忙收手机在口袋里:“你怎么上来了。”
我哥将怀里的纸箱展示给我看:“过年买的烟花还剩一些,再不放就要过期了。倒是你,躲在天台做什么!”
“我……”
我犹豫片刻,没有立即回答。
聪明如我哥,他明已了然,却装出一脸失望的模样:“啊,我要失去妹妹了。小时候,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什么都和我说的妹妹,被叶雅人给灌了迷魂汤,开始对哥哥保密了!”
“哎呀,你胡说些什么。”
“真的是我胡说?”我哥轻扬眉。
我连忙解释:“其实,我是害羞。之前还信誓旦旦保证‘我绝对不会看上叶雅人’,现在,只觉得脸好痛。”
哥哥开怀:“傻瓜,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爸妈那边,能暂时为我保密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有几分不自信。
哥哥竖壹比在唇上:“了解。”
他想了想,又说:“你觉得时候到了,就让他来家里吃饭。”
“嗯。”我点头。
我从纸箱里找出线香花火和打火机,点燃一根:“你明天有空吗?”
“我决定去参加一个开幕会了,本来想约小枫去游园,可惜她有工作,我也只好去工作了。”我哥有些郁闷地回答,复而问我,“那你呢?”
“我,和小枫约会!”我笑着说。
“啊……”
紧随他惊诧表情之后的是乍然高升并璀璨盛放的烟花。
“励长安,你怎么可以破坏你哥难得约会……”
“励懋中,宋陆枫也是我朋友!”
今晚的天空,被七彩烟火装扮得格外绚丽,我听到楼下有路人兴奋惊叹。
像是预示着幸福。
我与小枫久违的休息日相聚。
我陪她处理完她最新摄影展相关事宜后,我们发现,这里离我们高中很近。
我们立即决定回母校逛逛,好好怀旧。我们散步而去,走过两个十字路口,校门口就在眼前,我们发现,门房大爷依然是以前那位。
禀明来由并提交身份信息后,我们各领到一张入校条。
老大爷托了一下眼镜:“励长安、宋陆枫……是你们,都你们都这么大了……”
“大爷您还记得我们。”小枫惊奇。
“你俩我不会忘的。那时,手写信件、汇款单都成了稀罕物,可我这里还是不清闲,每周都有你俩的稿费汇款单嘛。”高中时,我画画,小枫摄影写作,两人孜孜不倦往各类刊物投着稿,有些期刊发稿费时用的还是邮局汇款,于是我俩成了门房特别的客人。
今天周六,本不用上课,只是竟连高三班也阒无一人。
我们踏入的是一间难得空旷的学校。我道路两边种的树,叶子虽长密,却仍是单薄浅绿,和煦暖阳下,几只小鸟翩翩栖落,清脆啁啾。
我和小枫一路闲聊闲逛,互相提醒彼此往日欢乐光景。
我们不约而同行至当年使用过的教室。透过玻璃窗,我仔细探看,试图印证记忆。教室打扫得很干净,桌和椅整齐划一的静谧着,粗心的值日生忘记了关窗,调皮的风将窗帘高高抬起,又戛然摔下,如此反复。
我念高中时,是按照身高安排的位置,我个高,分到了临窗的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而我身后,也就是会教室最尾的那个位置,属于身材娇小的卢怡诩。
她是唯一的例外,她是转学生。
风再次撩起窗帘,少了遮蔽,灼目的日光无预警直朝我眼里刺来,我不由地微微眯起眼睛。
期中才来报道的女生,被安排在我们班。
她寡言,且缩头缩脑。走廊里,她见有人过来,会主动缩到一旁,等人过去了,她才敢有动作。
自卑仿佛是她扛在后背的大旗,猎猎招招,人尽皆知。
为何要这样小心翼翼,又没人会伤害她……
那时候的我不解。
只是,她那副样子令我心不忍,于是主动上前攀谈,邀她共餐。
我认识的卢怡诩——永远第一个到校,乏味的西式校服她却格外珍惜,每日熨烫,笔挺干净。她写得一手工整好字,功课完成得也漂亮。
那时候的我认为,她未必是最聪明的,但绝对是最努力的。
“你会恨她吗?你曾待她那样好。”
身旁的小枫突然问我。
我自然知道小枫指代何人。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卢怡诩最近的所作所为,小枫已全部知晓。
“不喜欢是确定的。至于恨?我并不会时时想起她,然后咬牙切齿的想要报复什么的。不喜欢也不惦记。”
我说着,转身离开教室,往操场方向走去,小枫与我并肩而行。
我以此刻的心境剖析当年:“我并非同情心泛滥,也不算好人,对她好,大概是因为,小学时代的我,也曾那样沉默过。那时爸、妈、我哥都不在身边,我独自待在爷爷家……小孩很敏感的,迅速对周围竖起刺。或许,在我内心深处,大概是希望,有个人向那个沉默的我先伸手吧……说不定,我只是想自私地补偿那个曾经独自抹掉泪水的小一号的我吧。”
“不,你是天使!”小枫很用力的说。
我诧异:“我知道自己长得可爱,但你干嘛用这么肉麻的形容词。”
“励长安,谢谢你向我伸出了手。那时候,爸妈突然离世,我寄宿在姑姑家……那时候的我,绝望而暴戾,因为你总是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嘿!小枫我带了蛋糕’,‘小枫今天我妈妈给我做了大鸡腿’,我本来想高冷的,结果跟着你蹭吃蹭喝……你把我喂胖了,我也重新会笑了。所以,你就是我的天使!确认无误。”
我感动不已。
小枫总结陈词:“反正卢怡诩这辈子都得躲着我才行,见一次撕她一次。”
不知不觉,我们已走到操场边上。这里还是老样子,草坪倒茂盛了不少。年少的我们在这里挥洒汗水——跑步、打球……下了体育课就到洗手池那边玩水。尤其夏天,全靠凉水降温。
“你和我哥怎么样了?”
小枫娇羞:“晕晕乎乎和做梦一样,我真是没想到……还好我从未想过放弃。”
“那,肖檬……他怎么样了?”
“在我那蹭吃蹭喝,被我赶回家了!”小枫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做了什么好事让你对他印象这么深?”
我:“……”
小枫捂嘴:“啊……你不会,也和你哥哥一样,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吧!”
我不好意思地双手食指相对,极其羞耻地点头:“嗯。”
我的张狂的联想能力……实在不值得赞颂。
小枫狂笑不息:“他是我堂弟,哥哥也以为……他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哎,我们兄妹俩啊……
我右手五指并拢做水滴状,然后摆在脸边,假装它是一滴汗。
她笑够了,清了清嗓子:“励长安,我心里一直有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什么愿望?”
“叫声嫂子来听听。”
我悄然走到洗手池边,将水龙头拧开,故意将手堵住出水口,走势温和的水流立刻变得犀利,我稍微调整方向,让水柱全部打在小枫身上。m.χIùmЬ.CǒM
看着小枫惊叫跳脚,我笑弯了腰。
“喂,又用这招,我也会!”她学着我的样子,以我之道还治我之身……
我们都不客气,不一会就将对方都淋成了落汤鸡。小枫原本帅气的短发现在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模样很是逗趣。而对面的小枫看着我,也哈哈大笑,我转头看窗玻璃,发现我也差不多。
我们指着对方大笑,像是回到以前。
只是,任性的报应来得极快。
一阵风走过,小枫打了个喷嚏。我也紧跟其后。
就在这时,我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快步跑到小枫身边,将自己身上的大衣一剥,批在小枫身上,将小枫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我哥语带抱怨:“你们俩也太孩子气了,天还没全暖呢就敢玩水,不想要健康啦?这么玩会把身体搞坏的!”
我目瞪口呆,呆呆想着,励懋中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哥哥!你怎么来了?”小枫也是一脸惊讶。
“看到你俩发朋友圈的照片了,落英也是我的母校,看到背景就认出来了,于是就过来了……”我哥微带抱怨,“我们都来了好一会了,你们只顾自己聊得开心。”
孤独的旁观者又打了个喷嚏。
对面,真是甜蜜啊,而这边……
我还没感叹完毕,我的后背也盖过来一件风衣,衣上还带着温暖的体温。
我一偏头,看到叶雅人站在我身旁。
他怎么也来了!
叶雅人递给我一个纸杯:“握着,先暖暖。”
我呆愣接过,暖意从掌心直抵心尖。
叶雅人默默拿出手绢、纸巾,小心为我擦拭头发上的湿水。
我哥在那头:“雅人,纸巾丢过来点。”叶雅人将整包纸巾抛给他。
我仰着脸看叶雅人:“你也是看到朋友圈的照片才过来的?”
“嗯。”叶雅人用手绢轻柔擦去我脸上的水。
“可是,你不是还要工作么?”
“我往后延迟了。”
我拽紧叶雅人的袖子摇了摇,我听到自己快乐的声音:“幸好你来了。”
否则,对面这么齁,我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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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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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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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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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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