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应该感谢手作艺术家们的奇思妙想,呈现如此精彩绝伦的作品。令我我沉浸于天马行空,暂时忘记浑噩的现实。
售卖安慰与鼓励的知心姐姐告诉我:“遇到问题不要逃避,勇敢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但我却觉得,强迫自己直面过去惨淡,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如果鲜血淋漓就是所谓治愈,我宁愿做个懦夫。
我领取资料、拍照、访问作者、在本子上记录。
叶雅人跟在我身后,听我采访看我记录,他不发言,只安安静静地看,表情也是平平淡淡的。
我看不出波澜,自然也无法推断他喜欢哪个、哪款。
他可以一声不吭,我却不习惯气氛凝重,活跃气氛的本能开始汩汩冒出。
以前小枫就说过我,上学那会儿,我们班主任的口头禅是“是不是、是不是?”我总会下意识回复:“是”。任课老师问考题,下面雅雀一片,偏我也要老实告白:“我不会”。
本能的害怕冷场。
非常可怕的本能。
这本能令我沿路滔滔不绝:“小山的摄影作品拍出了油画的质感,却少了点故事和意境,我喜欢《onceinabluemoon》和《月台》这两幅,有故事、还有历史厚重感,看久了也不烦。那幅《冰撞》名字取得炫,但云里雾里,我不太喜欢。”
“嗯。”
“还是深白小姐的画好,她虽是学传统工笔,但画作和传统工笔又不同,没想到填色晕染会这么生动漂亮,她笔下的风景真妙啊,看着看着,我肩膀都突突地疼,马上要长出翅膀了……”
“嗯。”
“陆涛的白玉佛造像飘逸轻盈、晶莹剔透,有《庄子》的韵味,也很好。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还要设计一个封闭的小佛龛来搭配,把轻盈感全盖住了……而且那么丑的佛龛单价还那么贵,我才不想要。”
“哦。”
我滔滔不绝说了那么多,叶雅人的回应都不超过一个字。
“以上全是我胡说八道的。”我说。
“是吗。”他终于说了两个字。
“叶总,看了这么多艺术品,你的意见呢?”
我礼貌询问,心里则叫苦连天:老板,你都不给个反馈,我回去怎么写报告啊!
叶雅人看了一下手表:“我去楼下买咖啡,你要吗?”
“摩卡,大杯。”我说。
叶雅人走后,我独自逛到了互动区。
正面迎上一面巨大涂鸦墙。
不,不是墙,而是由一千面巴掌大独立小画板拼接而成的大画板,每块小画板上有编号,涂着规定的颜色,目前大部分画板已完成,还有一些空白等待客人发挥。这个活动的好玩之处在于即便是没有绘画基础也可参加,只需将空白画板号码报给工作人员,就可以领到相应编号的画板及颜料。参与者可尽情发挥,要求是颜色填满整个画板即可。当这一千面画板都填好色后,将拼出另外一幅画!
此时,无数人盘腿坐地,将画板搁腿上认认真真画画。
我静静看着。
那些凶猛滚动的时间此刻好像停住了。
我突然,也想试试。
只是,我好久没有拿画笔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画。
我垂眼看右手,它突突地跳着。
我犹豫。
我下决心。
我走到工作人员面前,点选了编号为“1”的画板并领到一盒深蓝色的颜料。
我拿着画板、画笔和颜料寻了个僻静角落,先蘸取浅色在雪白上随意画圈打稿,大大小小零零散散,最大圈约莫乒乓球般大小,小的如指甲。我握笔的姿势有些怪异,画出来的线条也是歪歪曲曲抖个不停,不过,这曲折倒像是星球表面的坑坑洼洼。草稿之后是上色,我用深深浅浅的蓝,涂出一面“宇宙”。我顺手签上了名字,签完了才发现不合适,于是我用最深的蓝勉强将它压住。
将画板和作画工具归还工作人员,我看她将用一个细长的杆子将画板挑回原处。这巨大的拼图又完成了一格,不知道这副巨幅拼图画完成会是什么样子。我又原地待了会儿。突然看到叶雅人端着两杯咖啡站门口。
他也看到我了,抬了一下手里的咖啡示意我过去。
今日工作终于完结。
叶雅人主动提出要请客,我乘机要求吃大餐。叶雅人同意了。
餐厅就在“入云轩”隔壁。
我接过菜单翻了翻,都是本地家常菜,胜在材料新鲜。
作为“功臣”,今日我有权点单。我摩拳擦掌狮子大张口:“会吃辣吗?有忌口吗?太好了……请给我来一份小辣椒炒肉、清炒茭白、干锅千页豆腐、水煮肉片……哦,不水煮肉片换成毛血旺!再来一个西湖牛肉羹,一瓶清云米酒……你要米饭吗?两个米饭!以上。”
“能吃得完吗?”
“放心吧,有我呢。”我豪气万丈地说。
中午酒会我未进食,此时饥肠辘辘的我能塞进一头牛!
趁菜还未上,我向叶雅人告假,我踩一天的高跟鞋,脚很疼,我想换双舒服的鞋回来好好吃。
叶雅人点头。
“等我。”我急急忙忙拎包跑出。
天微微呈旧色,夕光尚明。
还未到上灯时刻,走廊的灯笼未亮起。
我独自跨过门槛,穿过天井,拐进长廊,停在自己房门前,垂头掀包拿房卡……
突然,一旁暗角里伸出一只手拽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拖了过去。
我瞪着眼,来不及喊。
那一瞬,惊恐像是棉花,牢牢堵在了我的喉咙口,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一手掐着我的肩将按压在墙角,我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正脸向他,与他面对面。
是周斯远。
竟然是周斯远……
阴冷的面孔一半隐于黑暗,一半被栅格窗切成块块。
没有任何言语,我的下颚被扳起,他怒气冲冲的面容在我面前骤然放大,双唇紧压上来一股刺骨的冰冷和熏人的酒味。
“唔……”
他带着暴怒在我唇上辗转磨吮,而我咬紧牙关,拼命挣扎,我的冥顽不灵令他怒气更甚,动作愈发粗鲁蛮横。
我觉得胸腔内似乎被一股气流撞开了,嗓子眼涌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眼泪夺眶而出,眼前模糊一片。
不知过了过久,败下阵的他终于放弃强攻。
他凝视我,审视我,目光复杂难解。
他喃喃:“励长安、励长安……”
“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似乎听见他这样低语。
疼痛与害怕让我无法阻止眼泪疯狂掉落,这接连不断滚落的泪珠似有引起他一分怜悯。他眼瞳深出泠泠闪动,掐着我的肩膀的手稍微轻了一点。
他抬起右手,抚上我的脸,似乎是要帮我拭去泪水,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的那一刻,我一个激灵——
“啪!”我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他的脸彻底甩入黑暗那一边。许久,他重新正回脸。几条深色指印清晰在他脸上。
我听见自己浑浊的呼吸声。
“好,很好。”许久,他说。
他抬舌舔伤处,骇人的阴郁重回他的脸庞。
突然,他松开对我的钳制,将双手放置脸边并高抬,然后向后退了两步。
意为他不会再碰我。
我警惕看他。
他斜勾起唇,冷笑:“你未婚夫知道你今天一直偷看我吗?”
我一凛,浑身战栗不休。
他扬起眉,笑着继续:“励长安,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
我仓皇而逃。
他最后的留言犹如恶灵紧随我身后。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赤脚站在田野里了。收割完的土地,坚硬而冰冷。冷汗浸透了我的衣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黏覆在脸上,风一吹,我更加不可遏止的发抖着。
秸秆被整理堆放,在暗夜里犹如巨人矗立,但我知道,它们不会伤害我。
远处,灯光点点犹如幻境,我细听马达轰隆,犬吠声声。近处,我踩断枯梗,呼吸浑浊……
我不敢离镇子太远,又不敢靠太近。
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在一个秸秆堆前蹲下,环抱双肩,尽力挽留身体的温度。
突然,有道刺眼的电筒光像我射来:“在这儿!”
那束光源的底部,有个粗重的声音这样说道。
我一眺,远处,林林手电光柱摇晃,是一群人!
我惊乍跳起,拔腿就逃。
“长安!是我,我是叶雅人!”
熟悉的声音令我顿住脚步,我回头,冰冷的身体骤然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天色太暗,我未能辨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是鼻头萦绕的凛冽的针松林的香气。是叶雅人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让我感到踏实,不再害怕。琇書蛧
“叶雅人……”
我眼眶有温热微微颤抖。
“在。”叶雅人用力说。
“你来啦?”我重复问询。
“我来接你。”我能感觉得到,叶雅人在很用力地拥抱我。
“我、我……”也许是松了一口气,腹腔猛冲入凉气,我开始哽咽并语无伦次地描述,“……可可怕了,呜呜呜……”
“没事了。我来了。没事了。”叶雅人重复着。
直到此刻,我才放心大胆地让眼泪掉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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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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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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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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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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