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晚手里紧紧攥着车钥匙,情不自禁就用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肩膀。
但还好此刻还有一个护士走在她身旁,稍稍又给她壮了一点胆。
“靳太太,从这边转角过去就到了。”
即便作为医护人员,可能经常涉及到来太平间,护士也仍旧紧绷着脸,显得小心翼翼。
唐晚晚点点头,跟在护士旁边,转过了又一条不算太长的走廊,终于看见了标注着号码的门框。
“这里就是了,刚刚李护士看见的靳总裁下来……”
唐晚晚脚步已经停了下来,不用护士说,她已然看见了那具蜷缩在病床前的身躯。
他果真在这里!
堂堂梅陇总裁……
原本看见女儿小然然,唐晚晚心中的悲戚已经被冲淡了不少。
可倏地看清楚那会儿已经表现得好像没事人的男人,陡然间居然好像一个孩子似的无助蜷缩在太平间里,她心里的沉重,瞬间只有比刚才更加浓烈了!
“你……先上去吧,谢谢你。”
他连在她面前,都不想表现出来,所以才会用之前做过的方式来强行发泄,仿佛也在回应她的担忧。
真正的他,其实就应该是现在这样吧?
一瞬间,唐晚晚眼眶里的酸涩好像被充斥得满满的,嗓子眼如同被一团棉花给紧紧堵住了一样。
唐晚晚面无表情,护士朝房间里看了一眼,眼底也闪过一抹震惊,但很快又冲唐晚晚点点头,“好,靳太太,那你们……还是尽快上来吧。”
“嗯。”
护士走了,空荡荡的走廊,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唐晚晚这会儿反倒不害怕了,站在原地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吸吸鼻子,提腿朝靳墨彦的方向走去。
病床上的人,被一块惨白的布盖得严严实实的。
唐晚晚只看了那张床一眼,心底的敬意缓缓荡漾开,她默了默,才蹲下身子,就靠在靳墨彦蹲着身子的地方,单薄的身体几乎紧挨着他,“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唐晚晚的声音很轻缓,就好像男人记忆当中听到过的她最温柔的声音。
空间里安静极了。
良久,听不到他的回应,唐晚晚又扯了扯唇角,“不过,来陪陪爷爷,也好。”Χiυmъ.cοΜ
老爷子刚去世,她用一耳光将他拖出了病房,她很清醒的设身处地,如果是她,大概更加不能接受最亲近的人就这么突然被从他身边分离开了。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也真的理解他!
“……跟爷爷说什么了吗?”
靳墨彦一直没有出声,唐晚晚便东一句西一句,没什么逻辑,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仿佛就可以让这冰冷的太平间,好像之前祖孙三人相处的场面一样温暖。
靳墨彦的目光,从一开始虚无缥缈,终于还是慢慢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一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了,突然听到女人柔软温和的声音慢慢在他的世界里响起,好像一缕动听的音乐,渐渐打散了他的孤独。
她这么快,就找到他了啊!
靳墨彦冰冷得没有什么神色的俊脸,在唐晚晚全然没有料想到的瞬间,突然就微微一弯嘴唇,慢慢笑了出来。
“……墨彦!”
靳墨彦嘴角的笑容没有凋谢,就好像永生花的弧度,始终漂亮的保持着,虽然他漆黑的眼珠子已经开始微微失神。
他轻吸了口气,慢慢开口:“我没有跟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吧?”
“嗯?”
靳墨彦又笑了笑,“其实,我母亲是爷爷奶奶的亲生女儿……”
那些过往,很早很早以前,其实她就已经知道了呀!
唐晚晚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靳墨彦,听他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开始讲起父亲出轨,生下一个孩子的事。
“……当年,爷爷真是恨透了他,可谁也没想到,我的母亲即便知道他出轨,都生下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了,仍旧对他死心塌地,一心只想着让他回头,为此,宁愿付出任何代价!”
上一代人的恩怨,唐晚晚曾经遇见周延东的时候,他并未多说,只说自己欠了靳墨彦。
可直到靳墨彦自己说起来,那三个人之间的情缘,才慢慢清晰的在唐晚晚眼前浮现。
两个女人,各自带着一个孩子,而那个男人,就周旋在她们之中,最终,深深的伤害了靳墨彦的母亲。
“那时候我还小,到现在还记得的,无非就是母亲整日整日的哭泣,和接到他的电话时,又哭又闹……”
唐晚晚默默地听,她知道她现在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她并没有插嘴提及自己认识的周延东,直到他说出,自己的母亲和周延东在车子上,因为又一次情绪激动,车子失控出了车祸!
“警察局结案的时候,都下了定论两个人皆身死。连爷爷奶奶对我,都这么说,可他们都没想到,我会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讲话……”
所以靳墨彦,是知道周延东没死的!
唐晚晚眼底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泄露出来,靳墨彦突然扭过头,深沉不见底一样的漆黑眼眸就那么深深地看着她,“其实五年前,梅陇危机的那一次,你也就已经知道了,是吗?”
“墨……”
唐晚晚嘴唇颤抖着,还没来得及吐出靳墨彦的名字,他轮廓深邃的俊脸已经展开,冲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寡淡笑容,“都五年时间了,还瞒着我干什么?”
而如今,连靳爷爷,都已经去世了!
唐晚晚心脏又跟着颤了颤,好久,才在靳墨彦深邃的目光中,渐渐缓和了自己的情绪。
“一开始我完全没有怀疑过,你会和他牵扯上。”
唐晚晚舔了舔嘴唇,心思慢慢沉淀下来之后,反倒没有刚才那么心虚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觉得,就是那段时间,你对我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段时间,梅陇危机,也是她和靳墨彦婚姻中史无前例的巨大危机,唐晚晚又怎么可能真的会忘记呢?
她有些口干舌燥,回忆起那段时光,竟然好像一脚踏入了泥潭当中,任凭她很努力的挣扎,却怎么都将自己拔不出来。
“……是吗?”良久,她才听见了自己看似平静,实则却蹿腾着暗流的声音。
靳墨彦这回没有移开视线了,他就那么紧紧的盯着她,好像两个人处身之地不是医院太平间,而是家中,或者环境优雅的咖啡厅似的。
他的目光里有悲戚、深情,亦或者,还有淡淡的绝望,好像钢针一样扎向唐晚晚的心,“我从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一定要告诉我?”
唐晚晚心尖轻颤了一下,然后又听见靳墨彦继续看着她,声音突然一重:“唐晚晚,你他妈把我说过的话,都放哪里去了?”
“……你知道不知道……”低沉的嗓音又软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愧疚和理亏,好像潮水一样的迅速将唐晚晚掩埋,让她几乎都喘不过来气儿。
如果当初将一切都告诉了他,是不是,现在的状况就截然不同了?
靳墨彦那样一个刚毅的男人,也因为自己最后几个字,很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慢慢开口,“说远了,今天在这里,就是想跟你说说爷爷的。”
“嗯。”唐晚晚答应的声音好像幼小的猫儿。
靳墨彦扯唇笑了,“我母亲走了,那个男人也远走高飞,带着他的真爱和儿子,靳家两个老人,整日整日只剩下了悲戚,可惜我那时候小,还挺高兴终于不用听母亲整天嘶吼大闹……”
唐晚晚听着靳墨彦讲以前的事,听着听着,牙齿在他说到自己贪玩,却落入早有预谋的陷阱的瞬间,差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你……”
靳墨彦转身看了眼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此刻还能不能再听见他说话的“人”。
顿了顿,回头继续说:“靳家遭遇大难,有心人当然也知道这个时候两个老人最宝贝唯一的孙子了,绑了我,要得不少,暗地里,还打着撕票的准备……”
“……”这样的事情,他居然在刚刚失去双亲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
可如今,被靳墨彦再说起来,就好像是别人的故事一样,轻描淡写,几乎一点波澜都没有被他再表现出来。
“奶奶那时候身体不好,是爷爷一个人带着钱来换的我,绑匪下狠,谁知道他就在西装里面塞了一把菜刀……”
听着靳墨彦慢慢说,唐晚晚却感觉好惊心动魄!
可以说没有靳爷爷,压根就不会有现在的靳墨彦。
是靳爷爷为孙子挡住了绑匪捅过来的几刀,又捅了绑匪一刀,才将人给吓走了。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唐晚晚有些感动,看着即便在她身边,却显得神情落寞的成熟男人,又隐隐觉得心酸,情不自禁,居然张开了双手,在靳墨彦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把将他紧紧抱住了,“以前怎么不告诉我这些?”
靳墨彦长舒了口气,挑眉轻笑,“爷爷一直挺喜欢你的。”
“……”
男人的手臂,就那么懒懒的垂在身侧,神情慢慢地袭上一抹遗憾,“可惜,他到去世,也没见过我们的孩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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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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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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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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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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