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夫人见董思韵的头发被剪得七长八短的,便是想要伸手夺下来。
“我原以为兰家那小姑娘是来规劝你的,怎料她也不是个好心眼儿,竟让你有了这个念头!”
董思韵放下了手中的剪子,将董家夫人搂在怀中。
“母亲,毕竟是我心中有恨,才想要拖兰家和唤云公主给诚郎陪葬。我所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我心中思量许久,与他人无干。
我原是想要了结了自己的性命,陪着诚郎一起走,可兰七她说我让你们白发送青丝,却是对你们不公平。
既是如此,我便想着孤雁庵应该是个更好的去处。
母亲,让我走吧。”
此时的董思韵没有了几日前的疯癫模样,言谈举止皆是正常,董家夫人心中清楚,这是她家女儿最后的让步。
董思韵看她母亲迟迟未开口,便知还是尚书令的问题。
“我都已经一无所有了,您又何必看父亲的脸色?”
这一句话令董家夫人不住地叹气,“好,这话由我去说。”
见董思韵和董家夫人没有冲突,兰清弦便默默离开了,及至第二日天亮,鸳儿的大嗓门又在歌芜院当中响了起来。
“姑娘姑娘,京中又有新消息了!”
兰清弦正喝着一碗白粥,见鸳儿这般兴奋也没太认真。
“京中的破事拢共就那些,还能有什么?”
“尚书令亲送董姑娘去了孤雁庵出家,听说还是看着尼师给董姑娘剃的度。
不对,不能叫董姑娘了,她拜的住持亲赐了法号,谓宁修。”
从此,京中没有了董家贵女董思韵,只剩下一个了却凡尘的尼师宁修。
无人知晓其中发生了何事,只是觉着可惜,一个尚还芳龄的女子就这般抛弃了人间。
这事传到宫中又叫皇帝吃了一惊,本来董思韵一心要害兰家和唤云公主令他不快,但看着皇室的脸面怎么都不能把这事闹大,原以为尚书令会好好管教,不想这董家的女儿竟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听了这事莫名其妙的可不止皇帝,但大多数人只能猜测更编出些传闻,唯有程、尚两位姑娘专程往兰家跑了一趟,想要和兰清弦要个答案。
“我外祖父家最后未能和你们兰家结了亲,是他心中一个结,不想要坏了亲事还坏了交情,所以早就催我来见你,还要记得给你祖母问安。”
最早这婚事还是善家夫人推掉了,善家也不能不顾当家主母的意思就贸然定了婚嫁,于是这婚事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程如歆和兰清弦交好这是两家人都知道的,由她出面实在再好不过。
看程如歆一脸的担忧,兰清弦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从来婚事都是好事多磨,兰善两家结亲便是不成也无所谓,我二哥屋里那个姨娘毕竟是姓简的,便是你善家的姑娘嫁进来我也怕和二哥成了一对怨偶。
如今也好,省了日后的麻烦。”
尚瑄看这两人如此最先笑了起来,“歆姐姐,你看我就说了,弦妹妹最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哪里会因这事就和你疏远了,那倒是我们小姐妹间的遗憾了。
好了,歆姐姐莫忘了我们还有事没问弦妹妹呢!”
“瑄姐姐可是想问董思韵的事?这其中内情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能做出这般决定,可见已经没有转圜之地了,或是能让董思韵心安,出家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尚瑄这姑娘察言观色很是有一手,她见兰清弦的回应模棱两可,就知一定有不能被外界得知的内情,便不再多问了,故又说起了过些日子宫宴的事。
到那一日,尚瑄的父亲也会结束外放回来参加宫宴,他们一家三口总算是能团圆了。
“弦妹妹,你可还记得在广流宴楼和你争执的外族女子?”
尚瑄说起那日的事,程如歆便是一脸气愤。
“那样不知礼的女子,定是小国上不了台面的贵族。”
兰清弦笑笑,“歆姐姐这可说错了,那女子是先韶国的公主裴拉。”
一说先韶国,程如歆都愣了。
“先韶国?就是那个差一点就收复了荒夷三部的先韶国?不曾想到那外族女子竟是这样大的来头!”
尚瑄也很是吃惊,不过却是吃惊兰清弦也得知了此消息。
“弦妹妹,我还是听我父亲身边的师爷说的,你是从何得知?”
“我和她结了梁子,自是要多注意几分,不想最后查到的会是先韶国。
宫宴上,我与她狭路相逢,怕是不能善了。”
这可是吓坏了程如歆,“那不如宫宴那日你不要去了,称病,就说已经病到无法起身了!”
尚瑄摇头,“不行,我们参加宫宴的人那名单都是在今上面前过了明路的,弦妹妹不去,或是被有心人扣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便是兰家的大麻烦!”
说起此事兰清弦倒是显得极为洒脱,“我的两位好姐姐,一个裴拉而已,我便向她低头也没什么。
倒是你们两个更应该担心,裴赫王子可是要在皇室和贵女当中选妻的。
我一个庶女于身份上不能配,但你们都是金尊玉贵的嫡女,倘或裴赫看上你们其中一个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程如歆一听这消息立时就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子,“我可不想嫁到先韶国!”
尚瑄不由得紧握了双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日我们不能显眼,不能出头,越平庸越好,越不被人注意越好……”
送走程、尚两人,歌芜院再次恢复了平静,而兰清弦这才从暗格里面抽出了那卷董思韵给的画。
半夏撑着上面,和兰清弦一点点将画卷展开,画上竟是一派风景秀丽,可见画工精湛,实在好作品。
半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并未看出有什么蹊跷之处。
“姑娘,你不是说董姑娘很紧张这幅画吗?可是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呀!”
兰清弦用手指在画上面细细摸了一遍,甚是平整,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
“宁修没有必要骗我,她那般郑重将画交给我,可见这东西能钉死了唤云公主,我们还是再仔细找找。”
主仆二人又找了一会儿,实在没有什么线索就想先收起来,然收画的时候,那画轴上好像并没有抛光平整,竟是将兰清弦的手指划出了一道血痕。
“姑娘,我先把这破画拿走吧。”
“等等!”
兰清弦看着指肚上的血痕,又看了看划伤自己的画轴,忽的明白了什么,便从手边摸出了一柄短匕照着画轴就挑了上去,只听咔嚓一声,画轴竟裂开了,里面掉出一个厚实的纸卷。
半夏将纸卷捡起来递到了兰清弦手中,兰清弦展开一看,里面用极小的字密密麻麻地标注了一些庄子和田地,不仅仅是京中的,还有其他州府的。
半夏看不懂,只觉着这东西应是很重要。
“姑娘,这瞧着就是记录田产呀,就这东西能影响到唤云公主?”
兰清弦难得畅快笑了两声,“我的傻半夏呀,这可不仅仅是记录了田产,这是唤云公主私收贿赂违律圈地的证据!”
说来也荒唐,圈地一事原本为律法所不容,但世家贵族谁不圈地,谁不在庄子里面养许多不能见光的佃户?都是私底下的买卖,并非唤云公主一人所为。
然兰清弦手中这张纸若是交到皇帝手中,倒霉的可不止唤云公主一个,更有其他朝臣皇室宗亲被牵连,所以这算是得了个可以随意拿捏唤云公主的好东西。
不过事有两面,不到万不得已兰清弦不会亮出这东西,只因一旦拿出来,便是要和唤云公主拼个你死我活了。
半夏将这千斤重的证据又收到了暗格里面,“姑娘,奴婢看这画还是要重新裱一裱,更要挂在正堂最明显的地方,当时奴婢拿着画出了董府,可是被许多人都看见了。”
兰清弦很是满意,“我家的半夏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你收拾好之后,亲自往侯府走一趟,到十姑娘那里把我的礼服取回来,没有几日了,该是好好准备。”
半夏走后,兰清弦借口说要休息,便将里间的门关上了,她又从暗格中取出了那张纸,想了想一下子就撕成了两半。
一半放回了暗格,另一半卷得极细,怕是连小指三分之一粗细也不到。
她将床头几个盒子都看了一遍,看定了其中一个,从里面拿出一只样式有些怪异的银簪。
这银簪花头是铃兰样式,簪身光滑,无一处有雕纹,簪尾更是细得像锥子,仿佛要将戴簪之人的脑袋戳个洞,与时下京中的银簪完全无法相比。
然而就是这不怎么好看的银簪,被兰清弦在靠近花头处拧了一下,就成了两半,甚至里面还是中空。
她把纸卷塞进了簪子里面,又原样合上,竟是一点接缝都看不出来呢。
这簪子也是郦眉笙给的那一箱子首饰当中的一个,不仅能藏重要的东西,更是防身的利器,被这样的簪子一戳,和刀也没什么两样了。
兰清弦照着镜子正要将银簪戴头上时,外面有梦鹃的叫门声响起。
“姑娘,燕小娘来了。”
兰清弦有些意外,毕竟她和自己这个亲娘可是一个月都见不了一面。
“我知道了,你让她在正堂等我。”
兰清弦在自己院中向来惫懒,送走了正经的客人便轻衣厚氅来见燕小娘,燕小娘见她这个样子,倒是也没有觉着不舒服,还多嘱咐了她一句。
“已是冬日,姑娘身子不好,还应以保暖为主。”
燕小娘原是被关在三房院里几乎不能出门,但自从兰清弦在家中得了势,三太太对她的管束便越来越少了,及至今日,三太太干脆就不管了,左右兰清弦眼下将来都是老太太照应,燕小娘和兰清弦的关系又不好,没的给三老爷个不痛快。
得了自由的燕小娘其实很想来看一看兰清弦,只是平日里兰清弦不得闲,而她又担忧兰清弦会给她脸色看,便一拖再拖。
那一日从身边丫鬟口中得知兰清弦过几日要进宫参加宫宴,燕小娘就再也坐不住了,亲手做了一盒子新蒸的果子给歌芜院送了过来。
人确实是见到了,不过开口却变得困难起来,思忖半晌也就蹦出一句话,便再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兰清弦对燕小娘着实谈不上感情二字,看她似是有些迟疑,兰清弦便让正堂中的丫鬟都下去了,只和她二人相对。
“燕小娘不会无缘无故来看我,我已将人都清了,你有什么可以直说。”
燕小娘实在紧张,眼珠子在地上逡巡,就差看出个洞。
“听说姑娘要去宫中,我不过是给姑娘提个醒儿,宫中不比家中,定是步步规矩,想来姑娘都懂,倒是我有些多余。”
兰清弦觉着燕小娘这个样子不对,这话分明只说了一半。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兰清弦有些不耐烦,燕小娘慌了。
“姑娘,你能不进宫吗?”
兰清弦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你竟是从宫里出来的!
有意思,全家上下可有人知你是出身皇宫?噢,是我愚钝了,三太太说过,凭你的身份,根本不够格进兰家当妾,想来你是把自己的出身瞒过了所有人。
你不希望我进宫,是因为我同你长得像,会被宫中某位贵人认出来?
那你这担心实在多余,天下相像的人那么多,我便是不承认还能逼我不可?
不过,你最好同我说实话,你原先在宫里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燕小娘惊了,不想自己就问了一句,兰清弦便将事实猜到了七七八八。
“我惹了宫中的贵人,是死罪,但我不想死,打点了守宫的侍卫逃了出来,这些年我只是兰家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我不知那贵人还记不记得我,但姑娘与我年轻时已经有了八分的相似……”wWW.ΧìǔΜЬ.CǒΜ
兰清弦有些感慨,兰家可算是藏龙卧虎了。
“我是建亭侯的侄孙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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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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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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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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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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