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雪枝用力扯开衣袖,那层皮肤已经被血和棉布浸泡发烂。
她咬咬嘴唇,轻声说道:“忍住。”
那是刺骨锥心的疼痛,但丁崖如早已习惯,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挡在前面的易离亭。
浑身是血的他,正在挥刀砍向爬上城墙的敌人,厮杀声不绝于耳。
刚刚包扎好的丁崖如,用力一撑,站了起来,将郭雪枝推向身后,自己则补上倒下士兵的空位。
面对十万大军,北境的每一个人都浑身是血,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队友的。
又一波攻城退去,双方进入短暂的停战状态。
北境城墙下,焦黑一片,是木头在燃烧,却飘出皮肉的糊味。
邓归信左胸中了一箭,军医们正在救治,厉芳落灰头土脸的等在外面,惊慌的双眼,不知看向何方。
郭雪枝背着药箱回来,被她一把抱住,心中担忧随眼泪一同倾出。
她何尝见过此等场面,惊恐、忧虑、悲伤如乌云般压在心上。
郭雪枝也是如此,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流泪,等不得她忧心。
“大姐大,大姐大。”朱大亨也是一身泥泞,他负责守住城门,盔甲上泥土比血迹更多,“大哥的伤口又裂开了。”
郭雪枝拍了拍厉芳落,快速安慰了她几句,便又向丁崖如房中跑去。
“你不休息又在做什么。”她气恼的责备,熟练的解开绷带检查伤口。
“我想试试,令狐朝赶制出来的新武器。”丁崖如解释着。
郭雪枝不关心这些,只担忧的说:“这个刀伤太深,恐怕要缝合。”
“那就来吧。”丁崖如坐正些,已经摆好姿势。
郭雪枝却有些犹豫,她只是看过军医缝合,自己从未试过。
可是,现在军医都忙的不可开交,又不能干等着,她只好硬着头皮,挪近油灯,烧红短针,全神贯注。
毕竟是第一次,又加上紧张,一指宽的伤口,竟缝合了半个时辰。
当她完成后,抬头看向丁崖如,才发现,他出的汗比伤口疼起来的时候,还多。
“你感觉如何?”包扎好后,郭雪枝才弱弱的问他。
丁崖如长舒了口气,打趣道:“我想你的绣工一定不怎么样吧。”
郭雪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知道他是不忍心责备自己。
“郭姑娘,你在这太好了,易将军不知为何突然发热晕倒了。”一位副将跑来,不由分说的拉她离开。
原来易离亭在城墙上中了一箭,他强忍剧痛,将箭羽折断,继续杀敌。
箭在体内,引发热症,郭雪枝先将伤口消毒,决定将箭头挖出,可单凭她自己是无法办到的。
此时,花枫丹及时出现,遣出众人,询问道:“你怎么看。”
“箭虽不深,但距离内脏太近,要是弄不好,就怕伤及五脏。”郭雪枝完全没有把握,她虽看了些医书,但这下刀子的事没有三年五载,根本不成。
花枫丹准备好一切,让她做副手,胸有成竹下刀。
只一盏茶的功夫,箭头已经被取出,并且用了他自创的药,杀菌、止血都有奇效。
郭雪枝不禁赞叹,难怪他能将自己易容,这样的刀技,世间少有。
花枫丹一边擦手一边叮嘱她,要小心观察,今夜退烧后,伤口如何换药,若不能退烧,再做怎样的救治。
郭雪枝一一记下,她回忆着刚刚的情景,好奇的问道:“花大夫,为何你剜箭是划十字刀,而不是口形呢?”
“口形过大,一来不好愈合,二来人体自愈多有移动,只要保证留存,愈合成功率也会大一些。”花枫丹很快收拾好东西,拉着孙儿又要匆匆离开。
郭雪枝连忙追上去,诧异问道:“花大夫,你不留在军营吗?这里伤病众多,你医术高超定能医治更多伤兵。”
“军队自有军医,何须我留下,更何况,战争一起,百姓遭殃,附近村子也有被波及,那里可没有这么多军医。”
说完他便飘然而去,郭雪枝这几日眼见战争惨烈,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悲怆,当年,安国百姓是否也因为他们的无力,失去保护屏障,惨死在战争中?
金鞍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咬牙坚持,虽然丁崖如向各郡县传书,要求支援,但都杳无音讯。
六月的第一天,沙漠上刮起飓风,漫天黄沙,北境仿佛被包裹在沙子中,艰难前行的旅人,看不到尽头。
大家都高度紧绷着神经,丁崖如、易离亭、邓归信三人站在城墙最高处,那里原本有个亭子,经过这几日,早已烧的只剩焦黑的柱子。ωωω.χΙυΜЬ.Cǒm
“七王爷,今日可能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易离亭清点了金鞍军与河阳军,所剩不到两万人。
虽然北绒也损失五万士兵,但剩下的人数依旧远远在他们之上。
丁崖如清楚,此刻他们只能靠自己,好在令狐朝赶制出的投石机,威力不弱,他看着眼前那片黄沙,这是敌人最好的伪装,决不能掉以轻心。
“清越、易将军,自我出生以来,从未像今日这般,背后有我们要用生命保护的人,我们绝不退让。”丁崖如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郭雪枝,她本可以在都城等待消息,却寸步不离的陪在自己身边。
邓归信心中亦是此想法,他与芳落约定,回到都城就成亲,无论谁也不能阻拦他们。
易离亭也要守住北境百姓,这是他对郭将军的承诺,无论他是谁,定要保一方平安。
黄沙来袭,北绒的嘶喊声越来越近,即便看不到人影,也能想象,千军万马冲来的样子,但他们无所畏惧。
这一仗不知打了多久,天从黄变棕,又从棕变青,直到成为众将士眼中的红色。
厉自胜带大军前来的时候,尸横遍野,大地像被大火烧过一般,目之所及皆是焦黑。
他立刻让吴风和启浪去寻厉芳落,又派三股先锋军追击四处逃窜的北绒残余。
当他走上城墙时,浑身是血的丁崖如依旧站在柱子旁,右手紧紧攥着不知是什么的利器。
邓归信已倒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生死未卜。
“易将军,坚持住,马上就好了。”一个颤抖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碓旁传出,郭雪枝正奋力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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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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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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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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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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