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奇迹终于出现了。
他情不自禁,又伸出手想去拉她的手:“林花照,我好久没见你……”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他的手不知怎地,居然很自然地缩了回去,人也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知是何缘故,四下看了看,又上前几步,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的手还没碰到林花照,林花照正好转身,完全是无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
他也不介意,只缩回手去,顺着她的目光,也看着对面的“快活林”三个大字招牌。
快活林的招牌,在围城半月时,就被毁掉了。
这个招牌还是狐大重新写的。
她看着那个牌子,叹道:“狐二和狐三他俩……”
小药叉红着眼睛:“他俩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何止是狐二狐三?
还有九头婴、君子民、夜游神兄弟以及扫晴娘等等……他们死在掠剩尊者的手下,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复活了。www.xiumb.com
林花照自己站在这里,也是恍如隔世。
她四处看看,却不见柳三月。
当金色鹿子和马车消失的那一刻,柳三月也不见了。
她不知道他是走了还是不愿意见到这么多人。
兰云桥低声问:“是柳大神救了你吗?”
林花照点点头。对这事不愿多谈,只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八仙桌上新添加上来的小菜。
狐大正在摆放碗筷,见了兰云桥,好生热情:“国师大人正好也在,快请一起坐下吧。”
林花照率先走过去坐下:“好饿啊,大家都来吃吧。”
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也许是很久没有吃过食物的缘故,馒头在喉头打转,竟然咽不下去。她细细咀嚼了好一会儿,然后,喝了一口茶水,生生吞了下去,不敢再吃第二口了。
她随手把馒头放在一边,兰云桥却死死盯着那个馒头,然后,一把拿起来,但见上面一大滴黑红的血,令人触目惊心。
他颤声道:“林花照,你这是?”
小药叉也急了:“林医生,你怎么了?”
林花照摇摇头,若无其事:“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兰云桥哪里还吃得下去?
林花照见他忧心忡忡的,忽然笑起来:“等你们吃了,陪我去逛逛夜市吧。”
狐大立即道:“既然大家都无心吃饭,那我们先去逛夜市,反正夜市上好吃的多得很。”
锦关城的夜市,热闹非凡。
长长的一条街,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吃,鲜果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经过翠品堂时,林花照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只见翠品堂的灯笼更新更精巧了,而门前来来往往的客人也更多了。
门口迎客的姑娘们媚眼如丝,长袖善舞。二楼也有无数彩衣秀发的妙龄女子或弹奏吹拉,或翩翩起舞,在朦胧的灯光下,让外面的路人甲看得如痴似醉——看着看着,往往就不由自主地走进去了。
昔日,林花照多多少少有些鄙视这些烟花女,可现在,她看着这灯红酒绿,听着赌徒们震天价摇骰子的狂吼,忽然觉得挺好的——这才是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不像是月宫上,一望无际的远古莽荒,尘土飞扬,除了一棵永远砍不死的月桂树,其余啥都没有。
不死药。
多可怕的一个坑。
他俩的确千年万年不死。
可是,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他俩愿意得到这样的“永生”吗?
小药叉悄悄在她耳边道:“贾秀儿,你还记得吧?她可有办法了,去翠品堂没多久就成了这里的头牌。据说,锦关城的达官贵人们要见她都得排队。直到去年初,她被一个老土豪看中,做了老土豪的小妾,还生了一个儿子。也是她命好,她生儿子还没满月,老土豪的原配就去世了。这个老土豪有好几个女儿,但一直没有儿子,于是,老土豪竟然将她扶正了,也真真是母凭子贵了……喏,你看前面那家最大的绸缎庄,据说,就是老土豪开的,锦关城第一流的裙裳基本都出自这里。现在,贾秀儿可得意了,经常以老板娘的身份来这里走走看看,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叫她‘夫人’……嘘,我不讲了,我怕国师大人听见。”
林花照:“……”
小药叉看到路边卖烤串的,一溜烟地跑了:“哇,我好想吃烤串,林医生,你吃不吃?”
林花照继续往前走。
兰云桥走在她旁边,满腹心事,却还是无法压抑隔世重逢一般的狂喜。
他看着小摊上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象牙犀环,但觉每一个都适合她。再看一家家闪闪发光的绸缎丝面,也觉得每一件都适合她。
“林花照,你喜欢这个吗?”
“林花照,你喜欢那个吗?”
“林花照,这个玉钗特别好看……”
所有东西,他都是先买下来才问好不好看。
很快,林花照的手里就多了一大堆东西,小药叉急忙接过去,乐呵呵的:“林医生,我帮你拿,我拿得动,拿得动,再多都拿得动……”
当兰云桥再次要为一只金手环付钱时,她忍无可忍,温声道:“不用了,我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东西。”
兰云桥笑嘻嘻的:“我的俸禄越来越高了,钱简直多得花不完。我这两年一直在想,只要还能见到你,我就天天给你买买买,要买个痛快……”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兰云桥指着前面的一家小饭馆:“还记得不?我们在这里吃过。”
林花照一下记起来,就是去找徐道人之后,二人要去城外捉妖,沿途,先在这里吃了一点。
“走,我们进去吃点。”
很快,桌上就摆了满满的美味佳肴。
一盘鲜鱼,一盘猪肚,一大盘牛肉外加七八个时鲜小菜鲜果,外加一大盆甜汤,色香味俱全,看了令人口舌生津。
兰云桥亲手盛了一碗甜汤递过去:“这里的甜汤特别好喝,你尝尝。”
林花照喝了一口,大赞,便把一碗都喝了。
兰云桥又给她盛一碗,她立即道:“你也奔忙了一天,别管我,你先吃。”
兰云桥笑嘻嘻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的确饿了。”
林花照看着三人大吃大喝,又看看满大街的烟火味——烧烤摊上扑鼻的油烟味,汤婆子们掀开盖子时散发出的热气,巨大的铁锅当街煮牛肉面时散发出的水蒸气……
兰云桥一边吃饭,一边看她。
依稀是城破的那一日,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挥出斩妖剑,然后,倒在了掠剩尊者的掌下。彼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像扫晴娘她们一样,化为地上的一个印迹而已。
他残余的一口气看着城墙倒塌、地上裂缝、冲天的大火彻底包围了全城,到处都是绝望的哭泣和呐喊……而她,也失去了踪影。
他闭上眼睛等死,却不料,顷刻之间,一切都停止了。
漫天的火焰熄灭了,地上的裂缝不见了,摇摇欲坠的城墙复原如初……铺天盖地的毒蛇猛兽也彻底消失了。
锦关城,一瞬间陷入了漆黑一团。
那是久违的黑夜终于来临了。
所有活着的人,在那一刻,仿佛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看到第二天的朝阳,无不以为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直到他们看到城墙下面无数的尸体,一些被烧得焦黑的房屋,半倒塌的城墙以及无数受了轻伤重伤的百姓……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们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场厄运,忽然又被终止了。
当然,素朴的百姓都倾向于相信:这是神的力量。
是看不见的神的大手阻止了这一切。
神,把锦关城又还给了他们。
锦关城,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彻底摆脱了被掠剩山吞噬命运的天选之城。
白城主当即下令,让所有还能行动的百姓、士兵包括所有的文武百官一起动手:救死扶伤、修补房屋、收拾残局……她自己也不眠不休,时刻也不停下来。
唯有兰云桥一个人,发疯般地满城寻找——
他不知道林花照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林花照的下落。
他找了很久很久。
白城主倒也没有责备他,只是,当他慢慢清醒过来之后,她开始不动声色给他安排了无数的工作——百废待兴,重建需要人力物力,他没法偷懒,他匆匆忙忙,于是,就这么浑浑噩噩熬过去了。
……
林花照听着他们的讲述,慢慢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祭祀楼。
当初大决战的地点。
表面看去,祭祀楼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区别。但是,稍微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一大面的城墙全是新修的,青砖绿瓦的颜色还是簇新的,和旁边经历了几百上千年的古老城墙有着鲜明的对比。
祭祀楼居中,多了一个“烈义”庙。
庙里供奉的,是一群妖和一群死去的人。
无论是人是妖,他们都是为锦关城力战而死。
白城主没有食言,待得一切稍微平静后,她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和安魂仪式,既是告慰全城百姓死难者,也是告慰妖们的亡灵——从此后,锦关城,可以成为妖们的落脚之地。
林花照走进“烈义”庙,点燃了一炷香,插上,行了一个大礼。
兰云桥几人也默默地上香,行礼。
走出庙门,月亮已经慢慢西沉了。
整个城市已经沉睡了。
小药叉看着天空低声问:“林医生,那个可怕的掠剩尊者还会来捣乱吗?”
她也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摇摇头:“一次失手,他们想必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狐大却问:“林医生,这三年,你到哪里去了?”
那也是兰云桥的疑问。
林花照还是看着天空,暗忖,明明不过三几天,却是人间三年,这要从何说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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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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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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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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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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