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照……林花照?”
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看四周。
哪有什么一跃而起?
自己躺在冰冷的石板上。
对面,是兰云桥焦虑的眼神。
见她睁开眼,兰云桥的眉头瞬间舒展:“谢天谢地,林花照,你总算醒过来了。”
她想翻身坐起,四肢居然软绵绵的,根本抬不起来。
兰云桥伸手扶她,可是,很快发现不对劲,她整个人根本无法坐起来。
兰云桥呆了一下:“林花照?”
林花照眼珠子转动,嘴唇动了一下:“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三天?
不是才一会儿吗?
怎么就三天了?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兰云桥,你一直守在这里吗?你回去吧,你公务缠身……三天了,你这国师宝座是不想要了吗?”
国师宝座?
他都快忘记了。
他只是死死盯着她,眼神,越来越战栗。
林花照,整个人身上蒙了一层黑气——生命仿佛河里的水,正一点一点流逝。
那是渡劫的代价。
他出自丧敛世家,精通道术,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这死亡之气,已经彻底将她弥漫。
“林花照……林花照……”
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低低地:“我这是要死了吗?”www.xiumb.com
他拼命摇头。
她内心居然很平静。
从林家庄那把大火开始、到金矿的死里逃生、到现在……好像生死根本不那么重要了。
好一会儿,她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想见一个人。
兰云桥怔怔地:“见谁?”
她没有立即回答。
她想起那个告别的夜晚。他说:林花照,我走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她想,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甚至连说声“对不起”都没机会了。
兰云桥却越来越胆战心惊,好几次,他想立即将她抱出去,可是,竟然不敢伸出手去,仿佛一碰触,她立即就会碎掉。
“林花照……”
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绝望和惊惧,还有他满脸的疲惫。三日不眠不休的等候,他可能早就心力交瘁了。
忽然想起自认识他以来的种种,不由暗叹:这男子,当年父亲一心想和他家缔结婚约,说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笑笑,很平静:“兰云桥,你别伤心。我其实早就该死了,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实属不易。”
他语无伦次:“你……你说要见谁?”
她的眼神黯淡了。
那么大一场惨剧,原来都是自作自受。
半晌,她低低的:“不见也罢……我……我实在是对不住他……我也找不到他了……”
兰云桥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问,只是站在原地,双足发抖。
林花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她说:“兰云桥,你说得没错,果然没有仇家!林家庄是毁于我父亲之手……这一切,只是为了杀掉一个人。那个人,他喜欢我,向我父亲提亲,可是,我父亲说,他是妖……于是,我父亲便设下了陷阱想烧死他……结果……呵……我做梦都想不到会是这样……”
兰云桥恍然大悟却震撼无比。
渡劫。
竟然是这个劫。
死去的赤丁子。
她的青梅竹马。
林老先生,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还有那两封密函。整个兰家,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他欲言又止,好几次,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的声音更加微弱了:“兰云桥,你不要再以我为念了,也不要再被那个婚约所束缚了……那婚约是不存在的,以后,你另找一位好姑娘……”
说完这话,她竟然如释重负。
过去的两年,她为着要“报仇雪恨”,一直提着一口气。可现在,这口气一下就彻底松懈了。
兰云桥心如刀割。
可是,他居然笑起来,语气也很轻松:“林花照,你胡说什么?我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过誓的。”
“誓言无效!我看到那封完整的信了,信上写明,你父亲早就取消了婚约,我父亲也是同意了的!兰云桥,你不要再作茧自缚了。”
兰云桥沉默半晌,指指自己的心口:“是啊,第一眼见到,就注定了作茧自缚。林花照,你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两位父亲早就去世了,他们再也管不了我们了。”
他们再也管不了我们了。
林花照心有戚戚。
可这代价,如何算起?
林花照微微闭着眼睛,一会儿,又睁开。她看到手上的幽司银戒——他送她的最后的礼物。可现在,她特别想看看那面黑镜,但黑镜藏在怀里,想要抬手摸一下,竟然无能为力。
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浑身一轻,整个人,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拉到了天空,随即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那是一个令人粉身碎骨的漩涡,前面,有燃烧的火焰,仿佛一场宿命的轮回。
“林花照?”
兰云桥忽觉不妙。
他再无犹豫,一把抱起林花照,大声道:“林花照……林花照……天啦,林花照,你千万不要死啊……”
火焰,已经和黑色漩涡一起席卷过来。
林花照自知无法幸免,索性放弃了一切抵抗。
忽然,一股大力迫来,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如跌下了万丈深渊。
天空,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
皎洁的月色,把整个世界照得透亮。
林花照一阵眩晕,但是,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没有地狱,也没有天堂——自己好端端地站在渡劫场门口。
她挥挥手,手足完整,没有瘫,也没有残。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奔出去。
快活林外面的空地上,白影孑立,清冷如斯。
月光,给世界蒙上了一层面纱,掩盖了所有的谎言和欺骗。
林花照的双足如生了根,不敢走过去。
他背对着她,恍如当年站在林家庄的竹林里。
独立溪桥,人影不随流水去。
孤眠野馆,梦魂常到故乡来。
想起他被烧死前的三问,她泪如雨下,何敢上前?
夜,渐渐地深了。
月色,被乌云全部遮住了。
适应了黑暗的泪眼,还是把那背影看得清清楚楚。
赤丁子!
可是,这一刻,她知道,那是柳三月。
许久,她轻轻地走过去。
距离他三尺远。
彻底失去了再上前一步的勇气。
他还是背对着她静静地站着。
她的声音空洞又绝望:“对不起。”
雪白背影纹丝不动。
“对不起……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只有这一句。
他慢慢转身,似笑非笑。
“林花照,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泪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求你了……”
“这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求原谅?”
“是我父亲……我知道了……是我父亲……全怪我……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
父债子偿。
更何况,一切,因自己而起。
“我没有恨你。林花照,这不关你的事情!”
他摇头。
叹息低不可闻。
好多次,他说:林花照,你别固执了,你为什么非要去找个什么结果?
林花照,这世界上许多事情和你想象的不同。
可惜,她总是不听。
林花照泪流满面,浑身失去了力气。
她已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反反复复地希望向他道歉,可言辞那么贫乏,说什么都不堪一击。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还是若无其事:“林花照,你看看我。”
她泪眼朦胧,看着他。
“我只是一个妖!!是妖啊。”
他笑起来:“妖,哪来那么持久的爱恨情仇?妖,不像人,也不讲究隐忍,有仇,我们一般当场就报了。”
林家庄的所有人,包括那批阴阳师和黑衣甲士,当天晚上都被那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甚至出谋划策的兰老爷,也死在纳妾之夜。
那些大大小小的阴阳师,可全部都是他亲自出马请的。也正是这个夜晚,让锦关城元气大伤,才有后来白城主为了“捉妖”,反而需要去外地招募阴阳师。当然,正因为这些有点名气的本地大阴阳师全被一网打尽,才有兰云桥的破格崛起。
当年混乱,柳三月并不知道兰老爷也是罪魁之一,直到来了锦关城,方明白此事。于是,兰老爷非死不可!!!兰不邪明知父亲死得蹊跷,兰家一夜之间欠下巨债也很蹊跷,但他城府极深,不敢声张,匆匆忙忙埋葬了老父,从此深居简出,再也不敢多事,也因此,两兄弟才逃过一劫。
这巨大惨剧,也就此成了一个秘密。
可现在,林花照不惜渡劫,撕开了这道遮掩已久的血口。
渡劫。
原来是这个意思。
柳三月若无其事:“该死的人已经全部死完了,林花照,我为什么要恨你?”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云淡风轻:“林花照,你记住,我俩已经恩怨两清。从此,再也不必有任何纠葛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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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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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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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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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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