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末卯时初,裴亦姝便起身了。
昨夜无眠,宁烨桁今日会上门等着她最后的回复,虽然昨日便早做出决定来了,但她心里还是不太安稳。
回到姝华院时,天将破晓。
裴亦姝抬头望了一眼天幕,月淡星疏,她还记得兄长初去北疆寄回来的第一封家书,信里曾说过北疆这个时辰,头顶天穹上的夜色依然浓重,而操练士兵的号角声便已响起。
北疆戍军之地是何等地苦寒,只言片语便可窥见一角,自呲枯林一战后,安国公府裴家所余下的人口非老即幼,旭帧皇城素来暗地里是风起云涌,安国公府若是仅蒙圣恩怜惜不会有如今的安稳,是她的兄长裴云光年仅十四便挑下了家中大梁。
婚期之前,她一定要等到兄长回来。
裴亦姝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望着泛着冷冷寒光的吟霜剑,眼眸里晦暗不明。
前世时便是吟霜剑跟着她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剑锋出鞘,刃若秋霜。
她点剑而起,身轻若燕,一套剑法刷下,落叶纷崩而下。
在一阵叶雨后她收了吟霜剑,步出房内,在南窗下的圈椅坐下。
漏声悄绝,睡在外间的碧桃窸窣起身,见自家姑娘坐在南窗下看书,以为是恍了眼,赶紧跳下床去,走近了揉了揉眼又再瞧。
注意到身旁的视线,裴亦姝扭头,往外瞧了一眼,见碧桃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一眨一眨的。
“姑娘,你这是早起看书了······”
裴亦姝“嗯”了一声,道:“吩咐厨房准备早膳吧!”
“奴婢这就去!”碧桃应着声往外走了,扭头见自家姑娘依然坐于圈椅上,微微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院里的丫鬟仆妇们都已陆续起身忙碌起来。
忽听有人“呀”了一声,“昨夜里的风竟起的这般大,新长的梧桐叶落了一地!”
简单用过早膳后,裴亦姝更是一直如此坐在圈椅上看书,没起身过,也不与人讲话。
打着盹的碧桃突然打了个哆嗦,一下清醒。
这几日正值倒春寒,早晚皆要用到暖炉,若只僵坐着便会觉手脚冰寒。
碧桃五岁进府,跟了裴亦姝多年,头一回见她看书看的这般专心,也不敢轻易打搅了。
估摸着是炉里的炭火不旺了,碧桃猫着腰轻轻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炉盖,拿炉钳通了通火,夹了几块炭,添进去,又仔细地将炉盖放了回去。
碧桃的动作尽量很轻,但裴亦姝还是被惊动,抬眸信口问了时辰。
碧桃等的就是裴亦姝的这句话,平日里她只见姑娘惯于舞刀弄剑,虽是因害怕远远地躲在一旁,但见姑娘舞剑之时剑光如电,容颜似花,也不由为之吸引。
现下姑娘看书,她便只能无趣地在一旁打盹。
“辰时已经过半了,姑娘太过于专心了!”
“我知道了?”裴亦姝口里说着,头没抬,又翻过一页书纸。
碧桃看着裴亦姝眼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青,便知自家姑娘起身的时辰比她见着时还要早,忍不住低头绞手道:“姑娘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啊?今儿从一大早到现在便没有歇过眼,这书里的知识再好,也得慢慢地来学,可是姑娘不喜读书奴婢是知道的,虽然世子爷看着像个会读书的儒雅人,姑娘也没必要为了世子爷如此委屈自个,所谓男才女貌,姑娘这般貌美······”
裴亦姝终于抬头看了碧桃一眼,见小丫头低着头,一副替她愤愤不平的模样,便知她又是误会了,只笑道:“你怎么比祖母身边孙嬷嬷的话还多。”
彼时正经过廊下来传话的孙嬷嬷听到忽然提及自己,不知何事,耳朵一竖,又加快了脚步进屋。
见孙嬷嬷前来,裴亦姝一笑,可正是说曹操曹操到。
孙嬷嬷躬身,“姑娘,世子爷来了,老夫人请您过去!”
“还真是凑巧!”裴亦姝扫完书上最后一行字,将书合上交给碧桃,搓了搓手道:“走吧,去见见!”
一出门便有一阵带着微微寒意的凉风拂来。
碧桃忙取了外衣,跟在后面送了上去,“姑娘,当心冷。”
裴亦姝随意披上,自言自语般地道,“世子爷应是吃过早膳才来的吧?”
一想起昨夜吃晚膳时,宁烨桁给她夹菜的模样,她便浑身一激灵,婚后若要跟这未来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朝夕相处,她当真是受之不起。
孙嬷嬷只当是她在关心未来夫婿,便笑着回道:“姑娘不必担心,世子爷是吃过了才来的!”
裴亦姝颔首,继续往前走了。
一进门便瞧见宁烨桁那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正笑得温文尔雅,不由狠狠地瞪了两眼。
方氏抿了口茶,见自个孙女来,笑道:“快来坐罢!”
见了礼,落座,方氏拂了拂手,孙嬷嬷会意,领人退了出去,轻轻闭门。
“姝儿,这几日天还微寒,这暖手炉给你!”宁烨桁说话间从袖间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暖手炉来。
姝儿?回味着这亲昵的称呼,裴亦姝心底微微一颤,表面却一脸平静地把玩着手中的暖手炉,似调侃道:“没想到宁世子还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
宁烨桁却若无其事地笑道:“阿九让我带给你的!”
倒是有几日不见阿九了,她的失忆症也不知何时能好,不管她是不是叔父的女儿,裴亦姝也不能将她贸然带进府里来,此时待在在宁烨桁那儿才是最安全的。
方氏笑道:“老身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会思虑不周,唯恐会委屈了我这个孙女,现下看来世子爷是个心细会疼人的,我便也安心了!”
宁烨桁拱手道:“老夫人放心,在下一定会好好待姝儿!”www.xiumb.com
方氏叹道:“老身惭愧啊!这么些年虽是已将孙子孙女养大,却是有许多事做的不周到,若有世子真心相待我孙女,定当感激不尽!”
裴亦姝红了眼眶道:“祖母这年纪,本早该保养年寿,享受着子孙侍奉的,如今却还不顾年迈,还为孙女如此操心······”
宁烨桁亦是劝道:“老夫人一生为儿女子孙操劳是莫大的劳苦功高,亦让晚辈有幸能娶到姝儿为妻,应是晚辈感激不尽!”
方氏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过是尽着为人的本分罢了,谈何劳苦!”说着用面巾擦擦眼角的泪水,又道:“昨日听你说王爷和王妃也要到年后才能来京,具体婚期便推到年后再说,你意下如何!”
宁烨桁回道:“一切听凭老夫人安排!”
裴亦姝瞥了宁烨桁一脸乖巧的晚辈模样,不禁暗暗想着这算是自个已经入了虎穴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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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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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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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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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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