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里,玄苍带着云梦牵,几乎把从前的美好回忆都重复了一遍。
他给她买了上好的古琴,让她给他弹琴、唱歌。
知道她棋艺了得,他又买来了上好的棋具,与她对弈。
从前他教她骑马,如今他又带着她去银沙河边走了一遭。
其实他已经知道,她就是啸月居士,也知道她是栖梧的公主,从他在栖梧的铁矿上,看到汤甘跪倒在她的脚下时,他已经猜到了。
因为汤甘不是别人,他正是原栖梧的工部尚书,对探矿采矿都颇有研究,更是栖梧的冶铁大师。
汤甘与栖梧国主是至交,南非齐夺下栖梧后,因为汤甘对铁矿的作用太大,所以留下了他。
南非齐曾许诺汤甘,只要他效忠于他,就许他荣华富贵,却被他拒绝。
南非齐受不了被人忤逆,却又不得不用他,于是叫人打断了汤甘的一条腿,挖了他的一只眼睛,并用他的亲眷作为威胁,才逼得他就犯,为天羽卖命。
这样铮铮铁骨之人肯跪倒在云梦牵的面前,除了她的身份,他想不出还有其他理由。
既然云梦牵是栖梧公主,那么她所谓绕魂的女儿,便只能是她了,谁叫她画得一手跟绕魂同样的好画呢?
加之后来贺兰宣朗说起过,他曾在云梦牵的手里看到过一块凤凰玉佩……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是谁都没有关系,他爱她,仅此而已。
最后一天的时候,他让云梦牵帮他画了一幅画像。
他说,明日他就要启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还说这幅画像是他留给她的……
“你留给我的?”
云梦牵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忍不住对自己的画作赞不绝口: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幅画像画得十成十的像你,也画出了你英气的眉眼、清冷的气质,但我认为它以后应该挂在你的寝宫里比较好,留给我算是怎么回事?”
“寝宫?”
玄苍讶异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云梦牵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
“我的意思是,你总有一天要回漠北,还很有可能继承汗王大位,到时候不就有自己的寝宫了?”
漠北……
想起那一望无际的沙漠和草原,玄苍沉默了。
他恐怕再也回不去漠北了。
而且他已经交待了和坦莫图,待他死后,就把他葬在离天羽皇陵最近的地方,生前未尽的孝道,他只能到地下再去尽了。
他将云梦牵拥入了怀中,喑哑着说道:
“说起漠北,我从前还答应你,总有一天要带你去看看,可是如今……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对不起……”
“谁说要跟你去漠北了?我可没答应!”
他忍着眼中的酸涩,勉强勾了勾唇角:
“明日,我就要启程了,此去是办一件大事,真的不知道归期,你不会怪我吧?”
“那可不一定,你若是早点回来,我也许就不会怪你。若是时间长了,可就说不准了。”
他抱着她的双臂忍不住用力,却又怕把她弄疼了:
“就是不知道归期,所以才画了一幅画像留给你,若是想我了,就看看,看着这幅画像,就不会忘记我的样子,多抱抱我,就不会忘记我的温度。我不在的时候,别忘了帮我管着咱们的财产,咱们立了字据的,如今它们都是你的。还有,以后要乖乖听你兄长的话,在这世上,除了我,只有他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的……”
他终究是自私的,不想她忘了他,希望他能永远在她的心中留有一个位置。
云梦牵仰脸看他:
“你究竟要去多久?为什么喋喋不休地说了这么多?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于是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中。
“我不是说了么,可能要去很久,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说不准……”
牵牵,对不起,我又说谎了。
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说过天不老情难绝的,可是我却食言了。
原谅我好不好?
我先走一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喝孟婆汤,不会忘记你,我会一直在忘川河中与冤魂打架,直到能转世投胎,我再去找你。
来世,我一定会先遇到你,我们再做夫妻,生生世世,永世不绝。
“好,你说过不会骗我的,我就相信你。”
云梦牵环着他强健的腰身,紧了紧手臂。
这些日子日日与他在一起,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温存与宠爱,想起他即将远行,她心里被失落感占满了,很不痛快。
本来想着在这十天里,如果他跟她坦承一切,她就原谅他,不再生他的气。
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却依然没有说。
她便又想着,明日他即将远行,她就不再问了,不让他带着心事离开。xǐυmь.℃òm
她就等他回来,如果他还不向她坦白,她一定会揭穿他,然后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左右他把她当傻瓜骗了那么久,这些天她也揣着明白装糊涂骗了他,他们两个算是扯平了。
不,还不算扯平,他骗她的时间比较长,她还是有点亏。
最后,他带她去了望江楼。
梅室,这是他们开始的地方,也在这里结束吧。
玄苍推开窗子,从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那日的她,像个竖起了浑身利刺的小刺猬,恨不得扎得他体无完肤。
明明害怕得战栗,却依然撕掉自己身上最后一块布料,倔犟地与他对抗到底。
这样的她,却让他感到……可爱至极!
还从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此刻,他把她揽在身前,与她一同眺望银沙河。
夕阳下,宽阔的河面映着落日,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今后陪她站在这里看夕阳的人,会是谁?
到那个时候,她还会记得生命中曾有他这样一个过客吗?
“牵牵,你爱我吗?哪怕一丝丝、一点点?”
直到此时此刻,他在问出这个问题时,仍然是紧张的、忐忑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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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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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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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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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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