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漏夜急奔。
有人静默端坐。
有人彻夜不眠。
整座宫城乃至京城大隶，都仿佛笼罩着一层说不出道不清的雾霾，驱之不散。
低低的咳嗽声自薄雾中响起，守在屋子里的人闻听动静，急忙走出来，一见来人，张口想唤，可话到口边，嗫嚅了下，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来人脚步轻轻，自黑暗中走出，容色清丽，一身素衣，不是四皇子妃章瑜婉又是何人？
章瑜婉美眸微抬，望向屋子里走出来的女子，轻轻一笑，客气而恭谨，“见过母亲。”
用的还是敬语。
章相夫人怔了下，眼底闪过些微复杂意味。
虽说她也不知道如何与四皇子妃相处，甚至都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女儿，可当章瑜婉这般称呼她，她还是止不住的觉得荒谬。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生出的女儿，她不曾养过教过，甚至不曾看过她，即便血脉相连，可那点联系，也被这一声‘母亲’消磨殆尽，只剩下疏离。
也就这般罢。
章相夫人闭了闭眼，将所有担忧与关切同时压下去，克制的道，“四皇子妃，一路辛苦，衣食已经准备妥当。”
“多谢母亲。”章瑜婉客气的道。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出几分疏离与淡漠，旋即都敛了下去。
倒是章相夫人身边婢女忍不住道，“四皇子妃，夫人替您预备了您最爱吃的红枣山药糕，您可要去尝尝？”
章相夫人抿了抿唇，也不由望向章瑜婉，克制的眼眸里含着几分希冀之色，只是章瑜婉神色淡淡，“女儿还要去见爹，您自便便是。”
“正事要紧。”章相夫人眸光微黯，却还是应了声，“您先忙便是。”
章瑜婉也不客气，微一点头，转身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章相夫人不曾说什么，旁边婢女却有些不忍，道，“夫人，亏得您特地让人去四皇子府打听了，知道四皇子妃平素最爱吃的便是这红枣山药糕，巴巴替她准备了，她却看也不看。”
“就这样罢，我尽到礼数了，她实在不领情，也就算了。”
章相夫人淡淡的道，又想起什么，嘱咐道，“去小厨房看看，桂花羮的料可预备好了？那可是婉儿最爱的东西，每日都不能缺的，若不提前一夜泡好了，明日熬煮起来味道就不对了，婉儿怕是要生气的。”
“您放心，已经准备好了。”
话虽如此，婢女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大小姐都已经去了那么久，可夫人还记挂着大小姐在世时每日要喝桂花羮，每日费时费力熬煮了，只为每日在小佛堂里供着。
若大小姐在世也就罢了，可她都已经去了这么久了。
若夫人能将心力分一半到四皇子妃身上，或许四皇子妃早就软了心肠了。
章相夫人皱了皱眉，“不行，我得去看看，前日的桂花就不大好，熬出来不够香，婉儿最是娇生惯养的，可受不了这等委屈。”
“……是。”
章相夫人领着人匆匆去小厨房，却不知道章瑜婉又折返了回来，恰好将章相夫人与婢女的话听的分明，她唇角微扬，明明是笑，却带着几分苦涩之意。
她便知道，在母亲心里，她永远比不过那个死人，哪怕她现在就是章瑜婉，甚至能给章家带来显赫威势，比不上，便是比不上。
管事匆匆过来，“四皇子妃，相爷侯您许久了。”
“我知道了。”章瑜婉望了眼章相夫人去的小厨房，突然道，“我记得明日便是寒食节是不是？”
“确实是寒食节。”管事不明所以。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寒食节便不要生火了。”
不等管事反应过来，章瑜婉又淡淡的道，“像桂花羹之类的吃食，能免便免了，本皇子妃毕竟还活着，有些牌位，还是撤了吧。”
管事悚然一惊，不可置信的抬眼。
身为章家管事，他自然知道夫人的小佛堂里偷偷供着大小姐的牌位，也知道夫人每日会让小厨房熬煮大小姐在世时最爱的桂花羹，四皇子妃这般做，分明就是断了大小姐的香火。
而且这不仅是断了大小姐的香火，更断了夫人唯一的念想，未免……太过绝情了。
管事忍不住道，“四皇子妃，这件事未免……”
“未免什么？”章瑜婉清凌凌的扫了眼过去，唇角含笑，只是那笑意仿佛淬着冰，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管事一惊，“奴才多嘴，奴才……”
“你若不敢，那便去请示我爹，想来我爹深明大义，必然不会反对的。”章瑜婉冷淡的道，“还是说，让我亲自去问？”
“奴才不敢。”管事面露慌乱之色，急忙躬身。
谁都知道如今四皇子妃是章家最为贵重之人，莫说是他这个奴才，便是相爷，也绝对不会反对。
章瑜婉冷冷一笑，看也不看管事，径直走向前院，还未到前院书斋，章相等不及，已经匆匆忙忙的迎上来，一见章瑜婉，登时松了口气。
他与章相夫人是少年夫妻，自然知道夫人是什么脾气，更知道夫人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大女儿的死讯，若不是四皇子妃坚持要先进内院拜见母亲，他真的不愿意这母女有所接触。
章瑜婉温婉施礼，“爹。”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章相急忙上前虚扶了她一把，又见旁边跟过来的管事脸色不大好看，微微一怔，忍不住道，“怎么回事？”
章瑜婉淡淡一笑，便将自己之前的话说了一遍，笑道，“我一心为章家好，只是想来管事有不同的意见，索性来请爹您的令，想来，有您发话，管事也敢行事了。”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我在这家里待的时间太短，早早就嫁了出去，便是管事也不大习惯我的行事了。”
这话说的轻轻淡淡，可分明就是在说管事不将她当一回事。
管事慌的直接跪下了，“皇子妃恕罪！相爷恕罪！奴才确确实实没有这种想法的呀！”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哦，你没有？那是谁给你的胆子，对我的话，敷衍了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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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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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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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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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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