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亡人对于人间的挂念,却总是以某种恐怖故事的形式出现,因为他们在死去的那一刻,会将自己未了的心愿付诸某个事件和活人上,用尽各种办法去尝试实现,包括且不限于以自己死亡那刻的形态出现在人们面前,或者就近抓一个倒霉蛋附身,亦或是给亲人托梦。更残暴一点,大概就是季秋此时眼前的场景了。
他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闻、闻吟寒,为什么我可以看到鬼?”
“你不是也能看到云昙枝。”闻吟寒见惯了这样的架势,他甚至觉得,是不是那不靠谱的阎罗王是不是又带薪休假去了,不然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
“可是云昙枝一点都不像只鬼啊,”季秋承认自己怂了,躲在闻吟寒身后,“至少跟我印象中的鬼完全不一样。”
而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些东西,缺胳膊少腿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少了大半个脑袋还笑得格外惊悚的,特别是那些目不转睛盯着闻吟寒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更是加倍恶心。
“他们想干什么?吃了我们吗?还是说上我们的身?或者……想求我们帮忙办事?”
季秋根据自己以往看恐怖片的经验,能想到的无非就是这些了,但他私心觉得,最后一种好像不太可能。
“看他们胃口吧,”闻吟寒都懒得把五雷斩鬼印拿出来了,“胃口好就直接吃了,胃口不好就先弄死,等想吃的时候再吃。”
像是在开玩笑,季秋不确定,看了看闻吟寒的脸色,发现对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害怕,空空如也的手自然垂下,松弛的状态似乎下一秒就要转身去开车回家睡觉。
他瑟瑟发抖:“你就不怕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原地等死?”
闻吟寒垂下眼,不想去看那些丑东西:“等人来救。”
这么一说,季秋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和闻吟寒落入险地的时候,就是原地等着人来救,最后等来一个白胡子拉碴的老头,然后好像啥也没干,就让他开车离开,然后还真就走出了那片恐怖阴森的地方。
虽然看着有些不靠谱,但实际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季秋不由得放下心:“是上次那个人吗?好像叫什么唯德真人?”
“不是。”闻吟寒回答着,下一刻,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鬼东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地炸了锅,发出刺耳的尖啸声,仓惶地四处逃窜,那怕死的模样,看得季秋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他讷讷。
“让你别出门,”一道冷冽的人声穿透薄雾,冻僵了季秋的四肢百骸,“在家躺着多好,我还可以伺候你。”
如此温馨的寒暄,却让季秋一颗心跌至谷底,他应该是不认识这道声音的主人的,但他总有种莫名而来的预感,他见过这个人,而且就在不久前。
闻吟寒的气场也变了,不再是面对自己时的冷漠,而是无比熟稔之后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自在,和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亲昵。
原来这个人也会和他人这么亲密。
季秋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搂住闻吟寒的腰,并没有搭理自己。
“忘了跟你介绍,”闻吟寒侧脸过来,“这是我的爱人,南贺槿,同样,他也是一只鬼。”
简短有力的介绍,让世界忽然变得很玄幻起来,在季秋的认知中,人鬼殊途,就算是不同的动物之间也有着生殖隔离,他不能理解人会和天上飞的鸟谈恋爱,所以也无法想象闻吟寒与……一只鬼在一起的样子。
唯一让他能接受的一点,就是这只鬼看起来似乎不像刚才那些东西那么奇形怪状。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咽下口中略带苦涩的话,季秋不得不让自己认清现实,“你们不用这么虐我了,成老板说得对,我之前来殡仪馆确实是因为你,但这里的薪水很高,对我来说,也是份很不错的工作。”
懊恼于自己的语无伦次,但季秋还是想一次性把话说完,“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而且……你不是决定非必要不会出现在殡仪馆吗,我们以后见面的次数很少,不用担心。”
其实闻吟寒压根就没想这么多,把南贺槿介绍给季秋,纯粹就是这只鬼自己偷偷跟到了这里,还大摇大摆在活人面前现身,无非就是为了宣告主权。
他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拿对方没办法,只好顺着这只鬼的心思:这是他的爱人。
南贺槿像个加大号挂件一样,扒着闻吟寒不松手,狗似的凑在他脖子边上嗅来嗅去,以此来确定没有东西在他的专属物上留下气味。
闻吟寒受不了,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用力推远:“你属狗的。”
“我属你的。”
好土的情话,季秋神色郁郁,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可能会干出什么不太礼貌的事。重重叹了口气之后,他默默把头扭向一边,刚好看到与他同样生无可恋的顾老,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
季秋赶过去扶着老人:“顾老,您怎么样了?”
“我没事。”
但你说话有气无力的。
“没事那就回去吧,”闻吟寒走过来,身边已经没有南贺槿的身影了,“顾老要回养老院吗?”Χiυmъ.cοΜ
顾青山不清楚他们如何得知这件事,但他已经没有心情来计较太多,满是皱纹的脸连笑一笑都难以做到,他回头望着自己来时的方向:“不了,去殡仪馆吧。”
他会为自己挑选适宜的骨灰盒,然后在时日将尽的那天,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取走自己的尸体,烧成一捧骨灰,和他的老伴埋葬于同一片土地之下。
在顾老和季秋看不到的地方,南贺槿附在闻吟寒耳边:“等你寿终正寝的那天,我也会来接你。”
闻吟寒面无表情:“看着我的尸体被莲迟秋带走吗?”
“你懂不懂浪漫?”南贺槿咬牙。
浪漫?
对于闻吟寒来说,他们此刻在一起,等到自己死后,他们还在一起,从活着到魂魄的转变都不会影响的稳定关系,才是浪漫。
时光漫长,相伴着消磨每分每秒,也是浪漫。
南贺槿,也是浪漫。
-全文完-
-感谢陪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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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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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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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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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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