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闻吟寒还有问题没有搞清楚:“坦白来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你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告诉你的那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土豆甩了甩尾巴,“主人,这人都不会说话的吗?”
闻吟寒回想起刚才在厕所里见到的那只纸人,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或许对方不仅仅是冲着自己来的,再联想他昨天莫名在盛家附近,说不定,这其中还有盛宴厦的原因。
“你知不知道计远行为什么帮你?”
盛宴厦眼神呆滞,他不明白闻吟寒怎么会知道这些,明明这件事连明道观众人都不知道。
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闻吟寒低头来回翻看着手机里的备忘录,“你再不说,我就去问姜云了。”
“别去!”几乎是同时,盛宴厦就开口了,姜云受的伤比他重多了,现在更不能受刺激。
实际上,闻吟寒也只是说说而已,姜云还没有醒,他去了也没用,现在只是告诫一下对方,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逃过一劫,他有的是方法让他开口。
盛宴厦狠狠盯着他:“是计远行。”
“继续说。”
闻吟寒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着实让盛宴厦气得不轻,他刚才虽然没醒,但还是能大致听到病房里的动静,知道死的那只鬼跟这人关系匪浅,他是怎么做到死了爱人还这么平静的,他是不是没有心?
“我妈身体向来不怎么样,我遗传了她的身体素质,从小也是体弱多病,明道观观主给我算命,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所以即便是盛宴厦一直泡在药罐子里,身体也不见好,姜云怕极了,怕自己还没死,就得送自己儿子先走一步,这样的悲痛,她承受不了。
也是这个时候,计远行就找上门来了。
他说可以帮盛宴厦换命,只要找到一个命格相近,且身体健康的人,让其和他换命,就能打破只能三十岁这个诅咒般的命运。
但什么是命格相近,计远行没有将具体的判定标准告诉他们,只是说时机到了,他们就知道了。xǐυmь.℃òm
于是姜云和盛宴厦只能在惴惴不安中度日如年,后来,计远行就把那只小鬼交给了姜云,说是只要将小鬼好好供养着,等遇到了那个命格相近的人,小鬼就会告诉他们。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盛宴厦发现了明道观在养鬼的事情。
在明道观,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没有经过从小的学习和锻炼,只是中途才加进去的,所以和明道观的那些弟子之间多多少少还是存在一些隔阂,这层隔阂在他发现养鬼这件事时,忽地被无限放大。
盛宴厦还以为他们会排挤自己,但实际上,他的师父居然也给了他一只恶鬼,还吩咐一定要养好。
师父的意思,就是想拉他下水。
思量再三之后,盛宴厦同意了,但他没想到,刚把装有恶鬼的铜镜带回家,计远行给他的那只小鬼就极为蛮横地将那只恶鬼从铜镜中揪了出来,然后三两下塞下肚,成了哄他强大的养分。
恶鬼被吃了,盛宴厦还担心这件事被他师父发现,结果却是师父根本就不记得给他的是什么级别的鬼,见小鬼身上有明道观的气息,就以为那是出自他明道观的鬼,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有盛宴厦知道,小鬼是因为吃了那只恶鬼才会让师父觉得有熟悉的气息。
至此,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暂时养着这只小鬼。
直到鼎盛酒店事件,他遇到闻吟寒,小鬼告诉他,他要找的命格相近之人就是这个人。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事。
“生辰八字和换命的法子都是计远行告诉我们的。”
闻吟寒垂着眼沉思。
盛家、舒家、季凉茵季闫兄妹,这些事的背后都藏有计远行的影子,甚至是废弃工厂的鬼市,说是活人牵头,那大概率可能也是他,还有其中流淌着杀人用的黑水河,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道观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
盛宴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变化:“我能说的,都说完了。”
“最后一个问题,”闻吟寒抬眼,“你凭什么相信计远行提出换命?”
盛宴厦眼睛往上看,似乎是在回想:“他当初跟我们说,他自己换命活下来的。”
闻吟寒手一顿,脸色蓦地沉下。
“怎么了?”盛宴厦不由得瑟缩。
土豆也察觉到闻吟寒此刻的异常,它用脑袋去拱他:“主人,你怎么了?”
盛宴厦要和自己换命,闻吟寒不能理解,因为他清楚,他根本就活不了多久,而计远行却去哄骗对方,还能拿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生辰八字,这说明他与计远行之间的恩怨,不会是近段时间才结下。
追溯以往,那只害死他妈妈的鬼煞,以及那日出现在殡仪馆的半人半鬼,计远行的踪迹似乎一直都存在,只是他没有将其串联起来。
然后就是南贺槿。
他曾说,自己身死,也是被人换命所致,而计远行和盛宴厦说的,他自己就是通过换命才活到现在。
还有昨天那句“他现在在我身体里,我把他吃了”。
闻吟寒呼吸凝滞。
所以,当年那只鬼煞是计远行,跟着他出现在殡仪馆的半人半鬼也是计远行,如今操控纸人的,是活人计远行。
他通过窃取南贺槿的寿命,一步步把自己从一只鬼活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如今,还想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付他闻吟寒。
闻吟寒死死捏着手机。
土豆站起来,扒在他身上,轻声细语地问道:“主人,主人,你到底怎么了啊?”
几个呼吸过后,闻吟寒卸下手上力道,揉了揉土豆的脑袋:“没事。”
他站起身。
“希望给你的教训足够警醒你。”
真就如他所言,闻吟寒没有再去和盛宴厦计较那么多,姜云那边他也不打算去看了,毕竟等她醒来,盛宴厦会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对方,姜云只要放聪明一点,不要再惹是生非,他们后续,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走出医院,闻吟寒茫然了一会儿,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干什么。
如果是南贺槿的话,那他也不用担心生辰八字会落到其他人手中,只是计远行……
撑着伞,闻吟寒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背。
换命对他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偶尔精神恍惚不成问题,但如果真的去找到计远行,到时候打起来,这问题就足以致命了。
自己对计远行行踪的掌握也是时有时无,不过他此刻竟然还没有离开烟海市,也不知是真的不怕他,还是在暗自策划着什么。
雨水沿着伞边坠下,溅落在地,雨势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估计雨伞都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这边没有出租车会来,就算是想用手机叫车,也得多走几步。
一辆低调的黑色汽车停在他面前,窗户慢慢放下,露出盛宴泽的脸。
“闻大师。”
闻吟寒看他:“有事?”
“你是来看望宴厦的吗?”
“不是,”闻吟寒压低伞,让雨水顺着滑进车内,滴在盛宴泽脸上,“我是来咒他死的。”
盛宴泽:“……”
闻吟寒把土豆往上颠了颠,以防它掉下去,瞥了一眼狼狈的盛宴泽,闻吟寒顿觉心情愉悦起来,礼貌地跟他告别:“再见。”
这人发什么疯啊?!
盛宴泽糟心地抹了一把脸,把车开进了医院地下车库。
为了不让闻吟寒太过辛苦,土豆努力把自己挂在他肩膀上,摇摇晃晃地看着雨中朦胧的街景:“主人,那只大鬼去哪里啦?”
闻吟寒避开前面的一个水坑。
“挣钱去了。”
土豆茫然:“啊?”
低笑两声,闻吟寒告诉它:“他受伤了,怕我们担心,所以把自己藏起来了。”
“受伤?”土豆有些担心,“是有人想害他吗?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个坏人?”
“不是……”
闻吟寒忽然停下。
土豆还在等主人给自己解释,结果等了这么一会儿,主人就说了两个字,而且还站着不动了,它抬头去看:“主人?”
“嘘。”
闻吟寒偏头,去遮住它的眼睛:“乖乖趴好,别乱动。”
土豆觉得后背有些凉,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一样,它心痒痒想回头去看,但又听着闻吟寒的话,纠结万分。
堵在闻吟寒前路的是一面两人高的椭圆铜镜,铜镜之中,清晰印出他打着伞的模样,只是其中的人,浑身鲜血,像是刚被扒皮抽筋一般,鲜红的肌理裸露在外,雨水从破烂的伞中落下,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血水蔓延出去,像是要将整片区域全部染红。
而他怀中的土豆,雪白的毛不见了,干瘪的身体是令人作呕的干柴色,其上布满了肿胀的水泡,爆开之后,流出黑色的脓水。
闻吟寒挪开眼,实在丑得触目惊心。
他抬脚,从铜镜旁边绕过去,但望不到尽头的雨幕之中,冷清寂寥的街道错综复杂,这里已经不是他熟知的烟海市了。
越往前走,街道两旁的墙壁墙皮开始剥落,路灯滋滋闪烁两下,随后即是彻底的黑暗,数不清的杂草挤破水泥路面,从刚开始零星几处,到彻底占据整个路面,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水泥点子溅在闻吟寒的裤脚,他忍不住皱起眉。
“主人,有个超大的镜子一直跟着我们。”
闻吟寒嗯了一声:“是镜鬼,不用管。”
“可是……”土豆的声音微微发抖,“除了这个镜子,周围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它们长得好恶心啊。”
环视一圈,四周的环境已经彻底变了,没有熟悉的现代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木制的低矮房屋,鳞次栉比,脚下的路也成了泥路,上面的杂草像是被贱踩多年,紧紧帖服着地面,再去看路灯,明明暗暗的光源是从红色的灯笼中发出的,它们被穿在一根线上,从这头挂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低矮房屋的门紧闭着,只从窗户中透出些许微弱的光,少有几家是没有亮的,纸糊的窗户被打开一条小小的缝,似乎有一双双同样黑色的眼睛从中注视着街道上路过的人。
而道路两侧,原本属于城市的统一洁白墙壁成了破旧的烂墙根,高低不平,露出其下已然松松垮垮的泥沙。
前方的天空被厚重的黑云笼罩着,让人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闻吟寒拿出手机,是十一点半。
等了一会儿,屏幕上的数字没有发生变化,时间凝固,已经失去了意义。
土豆告诉闻吟寒,那个镜子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闻吟寒回头去看,果不其然,现在他们和镜子之间距离不足两米,他停下,那镜子也停下。
相对静止。
闻吟寒看着镜子之中惨不忍睹的自己,想得却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了这副模样,那南贺槿还会说出喜欢他这样的话吗?
镜中的“闻吟寒”忽然动了,他抬起手,似乎是想通过镜子去触碰现实中的自己。
闻吟寒垂眼四处看了看,然后弯腰去捡起一颗有土豆脑袋那么大的石头,上下掂量两下,觉得重量合适之后,朝着铜镜扔了过去,将铜镜镜面砸得粉碎。
就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铜镜之中的“闻吟寒”痛苦不堪,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他恨不得从两侧撕裂开来的嘴巴,可以看得出到底有多疼了。
镜中的景象一阵模糊,“闻吟寒”的模样也变了几番,一会儿是一个惨死女孩的模样,一会儿是一个面目狰狞的老人,一会儿又变成了痛哭流涕的男子。
闻吟寒扭头走了,土豆刚好能看到镜子,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出好戏,还不忘跟它的主人分享:“现在是个小孩了,好丑,比家里那只小鬼还丑。”
属于闻吟寒的阴气在镜中肆意横行,险些直接将铜镜冲得化为粉末,铜镜浮不起来,稀里哗啦摔在地上,成功震慑住其余那些跟在闻吟寒身后的东西。
闻吟寒继续往前走,虽然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走下去总没错,他不信自己的直觉,但相信南贺槿。
脑中闪过那个荒诞的念头——
如果他从顶楼跳下去,南贺槿会不会突然出现接住他。
那时只是想一想,转眼现在居然就到了要证实这个想法的时候,虽然过程不一样,但他希望,结果会是一样的。
南贺槿会出现,然后稳稳接住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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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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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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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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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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