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南挽眼里的疑云和混乱,原承心里一软,放下她的手,轻轻地抱住她。

  “抱歉。”

  南挽有些被动地接受了这个拥抱,始终抬不起手来环住他,甚至不敢靠到他的身上。

  她低声道:“我是不是睡多了,我好像忘记很多东西?”

  “没有。”原承贴在她的耳边,声音温柔清晰,“忘记了就一点点地重新记就好了,我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原承。”

  “嗯。”原承垂下了眼眸,掩饰住了眼里的痛苦,他仿佛在帮着南挽复习一般,在她的耳边念着,“我不喜欢笑,也不喜欢吃草莓,也不会忘记买姜,忘记买芥末,记住了吗?”Χiυmъ.cοΜ

  南挽没说话,因为她的脑海里清晰地记得这些事情,记得最清晰的是一双溢满笑意、闪烁着光芒的眼睛。

  “晚晚。”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原承着急地捧起她的脸,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记住了吗?”

  南挽怔怔地看着他,对着这张脸,她本能地生出畏惧,最后垂眸点了一下头。

  “知道了。”

  她被原承搂在怀里,可思绪却不在电视上,也不在他的身上,她环了一下客厅四周,又看向了窗外,然后仰着头问原承。

  “这是哪里?”

  “一座岛上。”

  “我们来多久了?”

  “快一周了。”原承看到她脸上的忧色,忙问:“怎么了?”

  南挽低下头,担忧道:“那我父亲是不是没有人照顾了?”

  原承又是一怔,他让那个医生帮南挽把她出事后的记忆隐藏起来,但是他不知道南挽的记忆是回到了什么时候的。

  包括他不知道明明让医生把“易言川”这个人彻底从南挽的记忆里清除,为什么南挽还是记得和易言川有关的事情?难道仅仅是忘记了“易言川”这个名字吗?

  他轻握着她的手说:“有人在照顾他。”

  南挽盯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终于问出了她心里的疑问,“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我们的协议快到期了吗?”

  原承不知道第一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选择性地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到期了,我们现在不是协议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是恋人。”

  南挽眼里的光晃了晃,闪着一抹思虑,随后浅浅地笑了笑。

  “我好像想起来了,你给我送玫瑰花了,对吗?”

  “没有,你对花粉过敏。”

  南挽眼里刚燃起的光瞬间暗了下去,闷闷地“哦”了一声。

  可是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一片花海,铺在房子里的花海。

  原承想给她灌输一些他们之间的美好的事情,可是一回想他们的七年,竟然连一件称得上美好的事情都没有。

  连一件让南挽开心的事情,都找不到。

  最后他只能保持着沉默,安静地陪南挽看电视。

  过了几个小时,南挽在他怀里睡着后,他把她抱回了房间,叫来了那个医生。

  他把南挽记不得易言川,但是潜意识地把他当做易言川的事告诉医生,询问原因。

  医生不好意思苦笑道:“原总,通过催眠隐藏记忆这种方式,只能将一个人的部分记忆隐藏,就比如把南挽小姐记忆中的易言川这个人隐藏掉,是没有办法让一个人忘记生活习惯的。”

  “你是说,她现在的种种行为,是因为习惯?”

  “是的,您只需要慢慢引导她忘掉这些生活习惯就好。”

  想起南挽说的他爱笑,他给她送玫瑰花,原承拧了拧眉,“可是她仍记得和易言川有关的事情。”

  医生想了想,说:“那就是这些事情在南挽小姐的脑海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催眠前您只说了重点让她忘记易言川这个人,所以这次催眠是有针对性的。她深刻记得的事情您也没细说,以至于她没能将这些她深深记得的事情和易言川一起忘记。于她现在而言,她记得的那些事情是和易言川没有关系的,而是和原总您有关。”

  原承脸色瞬沉,“她把我当成了易言川?”

  “可以这么理解。”

  看到原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医生连忙又说:“原总要是想让她把那些事情都忘记,再有针对性地催眠几次就好了,不过催眠不宜频繁,明天才可以再试一试。”

  原承应了一声,痛苦地闭起了眼睛。

  南挽竟然把他当成易言川,这是让他无法接受的。

  她记得他这个人,可是她记不得他们之间的事,她记得的是易言川,她留下的记忆是和易言川有关的。

  他们的七年她记不住,她记住的是和她才在一起没多久的易言川!

  原承突然觉得讽刺,他曾经把南挽当成了别人,现在南挽又把他当成了别人。

  他欠南挽的,终究是一一还了回去。

  想到如果不是进行针对性地催眠,南挽忘记的人将会是他,原承的五脏六腑止不住密密麻麻地痛了起来。

  医生说刚刚催眠结束的人容易疲倦,南挽一觉又睡到了晚上,起来时说要原承做晚饭。

  她问原承想吃什么时,原承紧紧看着她,“你觉得我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吃海鲜呀。”

  这一次南挽回答正确了,原承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易言川也喜欢吃海鲜。

  南挽做饭时,原承就靠在旁边看着她,看着熟悉的她。

  可其实他很少看到南挽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因为每一次他回到家时,南挽都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南挽准备食材的动作很慢,时而会一脸疑惑地停下来。

  她莫名觉得对这些事情感到有些生疏,就好像她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一样。

  最后她还是做了三菜一汤。

  原承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吗?”南挽疑惑地问道。

  “没有。”原承紧紧抿了一下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紧接着眼眶慢慢地红了。

  他难受掩起了眼睛,可心里还是涌上一波又一波的酸楚。

  两年了,他又再一次吃到了南挽为他做的饭菜。

  南挽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轻轻抱住他。

  “怎么了?”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原承转身抱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晚晚……”

  “我在。”南挽应道。

  这一声回应让原承抱得更紧了,声音跟着哽咽了起来。

  “晚晚,晚晚……”

  “我在这。”南挽温柔地应着,紧接着感觉到怀里的人哭了。

  原承抱着南挽哭了很久,好像是高兴哭了,听着又好像很伤心。

  他紧紧抱着南挽不撒手,生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一场痛哭后,他把南挽做的饭菜都吃了,夜还没深就把南挽抱回了房间。

  他抱着南挽倒到柔软的大床,迫不及待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原承的初吻,他动作很生涩,小心翼翼地探索着。

  南挽错开他的吻,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天花板,她感觉到有一些不适,但是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适。

  她顶了顶原承的胸膛,“你要不先去把牛奶热了吧,等会喝的时候温度就刚好。”

  原承疑惑地看着她,“热牛奶?”

  南挽也愣住了,随即摇了摇头,“没事。”

  原承倾下身,再一次吻上她柔软的唇,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脖子。

  当他的吻滑落到脖子上时,南挽环住了他的脖子,白皙的手指穿梭进他的发丝之中。

  意识迷离之际,她不自觉地开口轻唤。

  “言川……”

  简单的两个字犹如一道强烈的电流穿过原承的脑海,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瞬间就软了。

  他浑身的热量都褪了下去,僵硬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南挽。

  “你叫我什么?”

  南挽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她不知道她叫了什么,她只是突然不自觉地叫了一个名字。

  原承的眼里却一点点地染上愤怒和悲痛,最后红着眼睛,失去理智一般扼住南挽的脖子,怒声质问着:“你刚刚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

  南挽恐惧地瞪大了眼睛,慌乱地抓着他的手,被他掐得发不出声音。

  “你……你把我当成他?你把我当成他?!”

  原承愤怒的声音惨着至极的痛苦,甚至带着哭腔。

  “你为什么忘记的是我,不是他!为什么!”

  原承一点点地收紧自己的手,双眸猩红狠戾得像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可是他眼里的情绪却被痛苦占据着。

  他不明白,不明白南挽明明喜欢他,为什么会把他认成易言川?明明易言川这个人在南挽的记忆里已经不存在,为什么她会把关于易言川的记忆加到他的身上?

  那他算什么?他们的七年算什么?

  他以为,以为南挽还是喜欢他的,只要她把易言川忘了,她就会想起来她有多喜欢他。

  可是南挽根本忘不掉!

  就是给她催眠,让她不知道有易言川这个人的存在,她也忘不掉和易言川有关的记忆!

  她忘掉的是和原承的七年,忘掉的是莫向晚……

  她记得原承这个名字,但是她不愿意记得她和原承的过去。她忘记了易言川这个名字,却把和易言川有关的事情深深刻在脑海里。

  原承觉得自己真的可笑,可悲。

  催眠后南挽对他好,不是因为想起来她喜欢他,而是把她身边的人当成了忘记的那个易言川。

  他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替代被他从南挽记忆中消除掉的易言川。

  南挽的一颗眼泪从眼里滑落到原承的手上时,原承才猛然拉回了意识。

  看着被他掐得满脸通红的南挽,他惊愕地松开手。

  “对不起,对不起……”

  他伸出手想安抚她,却被她眼里的抗拒和害怕刺伤了。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比原点还要糟糕的是,就算没有易言川,南挽真的已经不会喜欢他。

  他深深地埋下头,从南挽身上起来,伸手给她整理衣服。

  目光落在她胸口上露出一点痕迹的伤,他僵住了,猛然把她的衣领往下扯了扯。

  看到她胸口上,她用陶瓷碎片划出来的三道很深的伤口时,原承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应声而碎,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死了,死得很彻底。

  他对南挽、对这一份感情所有的希望和执着像断掉了绳索,跌入了深渊之中。

  他所有的知觉仿佛只剩下了痛觉,痛得他的五脏六腑好像炸裂开了一般,痛得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苍白的嗡鸣声。

  他痛苦地,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把南挽的衣服扯了上去,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间。

  像一具灵魂破碎的空壳,双眸灰白空洞得恐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南挽从床上爬起来,她来到浴室,扯下自己的衣领。

  胸口的伤还很清晰,可以看得出来当时下手有多重。

  三道刚刚结疤的竖横,像从心脏里边凸显出来的一样。

  她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嘴唇微微颤栗着,疼痛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哑得不成样。

  “言川……”

  眼泪瞬间犹如打开水阀,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将她淹没在痛苦的苦涩之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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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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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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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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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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