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浴室的水还在哗啦啦地流。
不过,厉北骁并没站在花洒之下,而是坐在木凳子上,一手撑着膝盖,另外一只手捂住心脏的地方。
这里正剧烈地跳动,噔噔噔,每一下都像是要爆炸开来,还带着剧烈的疼痛。
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脸色苍白且清冷。
厉北骁紧抿着唇,强忍着这一阵剧痛过去。
许久许久,花洒喷出来的热水,变成了冷水。
厉北骁才慢慢地坐直身体,没有血色的手也才从心脏的地方拿下来,紧抿的唇缓缓放松弧度。
他看看还在流水的花洒,又看看被自己反锁的浴室的门,眸子一片暗沉。
此时此刻,厉北骁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苏星河是他最简单的快乐,也能让他经历最刺激的心痛。
如果他想要好起来,守护他们母子一辈子,就要戒掉大起大落的情绪,保持平静和冷静。
……
次日早上起床。
厉北骁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撑床,想要挪下去。
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他便停下来了。
他的手放在腿上,摩挲了一会儿,慢慢弯起膝盖,将双腿往床下放,双脚自动穿上拖鞋。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便停下来,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正值盛夏,他眼中的景色被绿树红花装饰,美得很盛大,充满了生命力。
昨天事情太多,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重新走路的喜悦。
现在,每往前走一步,他都感觉踩在喜悦上。
心尖慢慢地泛起甜丝丝的感觉。
与之同时,苏星河的形象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
和她亲近的每一个瞬间,也渐渐变得清晰。
可是,越是清晰,他心脏越是承受不住。
洗漱换衣服后。
厉北骁下楼。
爷爷奶奶已经在餐厅里等他,早餐也准备好了。
就连孩子也坐在婴儿椅上,看见他来,手舞足蹈。
但是不见苏星河的身影。
厉北骁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二老笑盈盈地看着他能够自由走动的双腿,笑意更加灿烂。
“北骁,快来吃早餐,我和你爷爷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厉北骁的手摸了摸孩子的手,随意地逗弄着孩子玩闹,孩子很开心。
“奶奶您说。”厉北骁问道。
“我和你爷爷刚刚在商量,召开新闻发布会,告诉外界你的双腿已经恢复了。这对我们厉家来说是件大喜事,对厉氏集团来说也是大喜事。如果你没什么意见,我们就让张特助去安排了。”厉奶奶说道。
一旦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厉氏集团的股票肯定涨停。
厉北骁道:“不,先隐瞒着。”
厉奶奶不解:“为什么呢?”
厉北骁道:“只是双腿能够站起来而已,并不能改变我只剩下一年寿命的事实。”
他固然不愿意爷爷奶奶为他伤心,但这是既定的事实,医生已经下结论了,他前段时间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心脏并未停止继续衰竭。
所以,何必现在让爷爷奶奶白高兴,以为他双腿好了,心脏也能好,一年后还要承受他死去的悲痛呢?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有太多希望。
而且他自己也明显感觉到,心脏的功能不如之前好了。
他的话说完。
刚刚还活力满满的餐厅,忽然就寂静下来。
好像刚刚还在盛放的花瓣,瞬间蔫掉。
厉奶奶想说,苏星河是神医,会为他治好心脏的。
但她转念一想,都过去这么久了,苏星河也没提出要为他治疗心脏,可见……真的希望不大。
半晌,厉爷爷道:“那就一切听从北骁的吧。不过北骁,你也不要太悲观了,以我们厉家的能力,迟早会为你找到合适的心脏的。”
合适的心脏?
厉北骁心中苦笑。
那得需要多么好的运气。
而他自认为运气并不好。
他将孩子交给佣人,孩子在佣人的逗弄下,咯咯地笑,笑得特别治愈,但是他们之间却萦绕着压抑的气氛。
厉北骁开始吃早餐。
吃完之后,他才问:“怎么不见阿星?”
二老相视一眼。
厉奶奶立即道:“阿星不是你媳妇儿吗?她在哪儿你不知道?”
似是想到什么,厉奶奶又问:“昨晚上你们两个不睡在一起?”
厉北骁薄冷的唇抿了下,没做声。
厉奶奶道:“北骁,星河对你是全心全意的,我们家欠她已经太多了,你的双腿又是她治疗好的,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全身心对她好,多陪陪她呀!”
“好的,奶奶。”厉北骁应下。
厉奶奶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想到孙子心脏不好,已经够难过了,就不再说什么。
于是,他们继续吃早餐。
只不过餐厅的氛围,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活跃。
每个人各怀心事。
早餐之后,厉北骁叫人拿来轮椅,他再次坐到轮椅上,准备去上班。
这时候徐妈忽然站出来,道:“大少,您不去找少夫人了吗?”
厉北骁看着她:“嗯?”
“很早的时候我看见少夫人出门了,还听到她嘟囔着:‘不知道这点钱够不够呢?’我就多嘴问她一句去什么地方,她说去做正确的事。我又问她去什么地方,她说去农村养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徐妈说道。
此时她想起来苏星河说的话,还觉得好笑,觉得苏星河是在跟她开玩笑。
再怎么说,苏星河从小也是在苏家当做宝贝养着长大的,怎么会去农村养猪呢?
厉北骁眉头一蹙,不过片刻就猜到苏星河去哪儿了。
朝海村,农科院。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
但是整个农科院上空,却仿佛笼罩着层层阴霾。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不时地传过来,扰得人心里烦躁,甚至在这烦躁之上,衍生出无边的愤怒。
杨树紧紧抓着一个五十岁中年男人的行李箱,不许他走。
男人面朝大门口,沉默很久很久,终于叹了口气。
男人叫梁元识,多年来一直醉心于研究,在农科院里是很受尊重的存在,现在农科院要倒了,他准备走了。
“梁叔,我们都已经坚持好多年了,我们很有希望成功的,现在你真的要走吗?你真的舍得吗?”杨树问道,神色沉重。
梁元识道:“孩子要上学,老婆要吃饭,我已经好几年没拿一分钱回家了,全靠我老婆顶着……”www.xiumb.com
再不回去,家就要散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树没有道理不允许人家走,但是让他放手,他却又做不到。
忽然,一辆宝马车开了过来。
从车上走下来两个年轻女子。
竟是苏千雅和苏婉莹。
“你们早已经被国家放弃了,这么多年了,都没做出什么成绩来,早散了早好,再坚持下去简直是自取其辱。”
说话的人是苏婉莹,她趾高气昂,完全看不起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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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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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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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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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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