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剑道士见陈子安出现,也不站起来,只是悠闲的坐在门槛边,默默的等陈子安把草堂的门打开。
“都是别人吹的。”
陈子安打开草堂的门,上楼阁换了一身衣服。
“你这小子,倒是继承了魏子庚的脾性,不冷不热的。”玉华真人靠在木柜边,好奇的打量着这间草堂,随手指了指火塘,“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可没有这个,大夏天的,谁还烤火?”
陈子安从酒坛里打出一碗酒置放于柜台,不急不躁的回应,“我这里是药铺,卖酒只是为了生活,不敢对人过于热忱,否则多为世人误会,以为赚病人钱财,以病谋财,请问道长名讳?”
“贫道深居玉华山。”
陈子安作揖道:“原来是玉华真人,道长的剑,何其锐利,整个凉城之民都目睹了道长的风采。”
玉华真人身上道袍略显陈旧,面容随和而略显呆板。
“叫我玉华道长即可,‘真人’之称万万当不得,昔日道门创下道统的前辈,大宗师,才可为真人,我已闻碗中酒香,且让贫道细细一品。”
玉华真人双手端起碗,碗在手心平平整整,酒水不洒不晃,轻轻入口,细细品茗,眼睛并没有出现大多数人初饮此美酒时的夸张亮光或是皱眉,只是浅尝一口,又连续饮了两口。
赞道:“的确是好酒,可惜贫道虽是知剑中意,却不是酒中仙。”
他取出一个葫芦置放于柜台上。
“帮我盛一壶,待回宗门,请我师兄畅饮。”
陈子安看一眼玉华真人拿出来的酒葫芦,笑道:“道长,我这酒可不便宜。”
“不会少你的。”
玉华真人伸手去摸银子,片刻后,神色有些尴尬,只取出几块碎银。
“这些够么?”
陈子安摇头,指了指空了的碗。
“只够这一碗的。”
“贫道下山得急。”玉华真人把剑往柜台一放,“贫道用此剑换酒可否?”
陈子安再次摇头。
“道长的剑,我藏不住,道长要用剑时,一个意念剑即归主,我岂不是白搭了一壶好酒?”
“如此,贫道竟不得一壶酒?”
玉华真人认真的看着陈子安。m.xiumb.com
陈子安说道:“却也简单,我有一位故人,自十里坡往南数十里,已化作风雨桥,我去时,他以身殉桥,不可挪动半分,道长若将那位故人运来,我送道长一壶酒。”
“善!”
玉华真人夺门而出,旋转踏上清水河边一叶扁舟,道袍鼓荡,顺着清水河而下。
那清水河面泛起层层涟漪,宛若将凉城分成两半,子午线左阴右阳。
陈子安清扫草堂,默默掐算时间。
待天上星河起。
玉华真人已携胡汉三的不灭残缺逆流而来。
胡汉三的残躯被置放在春草堂前,发出沉闷的声音,连地面都晃动几下。
“快与贫道打酒。”
玉华真人气息微乱,重新把酒葫芦置于柜台。
陈子安举起一个比他还高大的酒坛,酒呈丝线,滴落酒葫芦,不足一尺的酒葫芦,装了一大坛子酒,依旧没能装满。
玉华真人倒也满足,把葫口塞上,夸道:“你这盛酒的本事倒也不俗,丝线如织,其剑势一往无前,后生可畏。”
陈子安答道:“道长说笑了,我这一手倒酒的本领,是从一卖油翁那学来的。”
玉华真人表情一滞,目光落在陈子安腰间的玉匣上。
“天下人不识玉,小友倒是颇有福缘与眼缘,贫道斗胆,请问此玉匣从何得来?”
陈子安将手指了指草堂的右边。
“那边有个打铁的,他用来塞桌子,随手丢给我了,这东西,不卖,也不换,道长见谅。”
“唉,可惜了。”
玉华真人神色有些遗憾。
转身负剑向门外。
快跨出门槛时,他停下脚步。
“天宗圣女,是否死在小友手上?”
陈子安淡然道:“我出了一剑。”
“那就是死了?”
“不一定,得看运气,大奉工部的强弩,足以射穿大金的狼骑铠甲,她活下来的几率不大,道长要寻麻烦?”
“不至于,”玉华真人摇头,“你终究是个晚辈,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到时候,贫道可能会出剑。”
说完,玉华真人出草堂,往右拐,去了铁匠铺。
不大一会。
陈子安就听见铁匠铺传来铮铮之音。
好似在打铁。
又好似有剑鸣。
片刻后。
玉华真人从铁匠铺走出来。
走路的样子有些蹒跚。
“师尊。”
白玄素来接玉华真人。
玉华真人一言不发,端坐于清水河得到船舫上。
待船逆流向北,出了城北护城河。
玉华真人才噗的一声,溢出一口鲜血。
白玄素神色骇然。
“师尊?您……”
“唉,为师下山没看好黄历。”
玉华真人取下身后的剑,手轻轻一抖,那一把道剑化作尘烟飘荡,仅仅剩下一个剑柄。
春草堂前。
陈子安打量着独臂刀客胡汉三的坐化佛身。
双手举过身前,拱手作揖。
林瞎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陈子安身边,说道:“你想累死我吗?我是卖纸火的,不是卖棺材的。”
陈子安歉然道:“林叔,这钱,我出就是了。”
“哼。”
一向就刻板而怪脾气的林瞎子挥了挥袖子。
“不是钱的问题,我一个做死人生意的,不想沾染佛门因果,你可知他是何人?”
陈子安摇头。
林瞎子的独眼深邃,阴恻恻的说道:“他是佛门弃徒,佛门尚且不度,更何况你我?”
“林叔不是葬了大恩寺那么多人?”
林瞎子讥诮道:“他们自作孽,算不得真佛,此人虽是弃徒,却以身正佛,身沉千斤,万乘之佛,三生轮转,岂能装在棺材之中?”
“那依林叔的意思?”
林瞎子道:“城南城隍庙,可供其香火,你去城隍庙取一根红绳,再去找一位裱糊匠,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好。”
陈子安点头答应。
夜幕降临。
陈子安走在十里坡的官道上。
城隍庙的香火烛光越发的明亮。
甚至盖过大恩寺。
陈子安进庙的时候,数名番僧凝望着他的身影,目光从未移开半分。
祈香殿。
普慧明王陡然睁开眼,眼中出现一丝丝的慌乱。
正在打坐的净生和尚也若有感应,起身道:“师尊,那家伙真的还活着,又来城隍庙了,会不会是冲着大护法……”
“你去斡旋一下,不要乱来。”
普慧明王急匆匆走进偏门。
“施主。”
净生和尚穿一身灰色的袈衣,双手合在一起,站在前门禅院的中间,静候陈子安。
陈子安停下脚步,说道:“小和尚,我来讨一样东西。”
净生眉毛微挑。
大家都差不多一个岁数吧。
我怎的就成小和尚了。
不过,想到陈子安在演武场的事,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施主想要讨要什么?”
陈子安缓步向前,指着前殿大佛上的红绳,说道:“它。”
净生面色微变,那佛身上的红绳,乃是当初普慧明王改观为庙时,凉城虔诚信徒自愿系的功德,如今日夜受香火供奉,早成为象征之物,更有修炼奇效。
净生如今为未来佛子,还没佛前斋持,待他成为佛子,必须用此红绳彰显他的度化功德。
若陈子安取了。
岂不是他这半年时间功德全无?
净生和尚依旧无法原谅当初陈子安以一碗酒破他八戒之持,他怒目道:“施主莫非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和你开玩笑?”
陈子安向前一步,质问道:“出家人与人方便,你不愿意给?”
净生额头微汗,说道:“此乃佛门万乘之物,小僧无法做主。”
“那我替佛做主了。”
陈子安身影微动。
净生和尚兀然一惊,手腕佛珠化作比丘剑,企图以剑挡住陈子安。
但陈子安仅仅一个眼神,就将化剑的佛珠打成原形,手向前一指,净生和尚身上的佛光陡然泯灭。
净生和尚目瞪口呆。
等他反应过来时,陈子安已取走佛上的红绳。
“准备好香火,我送贵庙大佛一尊。”
陈子安身形一晃,飘然离去。
如一阵风。
待普慧明王来时,净生和尚已面无血色,好似魂归净土。
“徒儿。”
普慧明王面色凝重。
净生和尚目光晦暗,眼里失去所有的色彩,“师尊,我竟非他一合之敌……他已是宗师,剑道造诣之高……如云端之巅,难以望其项背,他夺走了我的功德红绳。”
普慧明王闻言大怒。
“徒儿放心,待大护法疗养好伤势,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净生听后,才稍稍宽慰一些。
只是,他依旧难以言语。
凉城剑客,如一颗明亮的星,突然间闪耀江湖,他明明如此平凡,却又无人能挡。
那十里坡处的观剑石。
朝夕之间,已是江湖往来之人,比佛门进香之客多了数倍。
陈子安取了红绳,来到十里坡的竹林茅屋篱笆外。
卖油翁苏木梁的老牛在回嚼吃草。
“梁叔。”
陈子安敲了敲篱笆院门。
“是小郎中啊。”
卖油翁从屋内走出来,打开篱笆院门。
“快来坐。”
“梁叔,一个人呀?”
“是啊,你苏婶腿脚终于利索了些,带着小女游历四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苏木梁上下打量陈子安。
“小郎中有事?”
“我记得苏婶会裱糊,我的草堂有一尊佛身,我本来想请苏婶帮个忙的。”
陈子安有些遗憾的说道。
“若是佛身残缺,我也略懂一些。”苏木梁对陈子安道。
陈子安面有意外。
“那能否麻烦梁叔一趟。”
“好,你等我准备一些材料。”
苏木梁拍了拍老牛,老牛从墙角起来,自己走到牛车边,用牛角把牛车套在身上。
黑夜。
牛车缓缓向凉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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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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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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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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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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