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工地面上已然开工,梅小芒先是重点寻问了朱芳阳的状况,不止寻问了狱卒,还随手挑了个干活的平头百姓问。
朱芳阳表现非常良好,上午跟方才一直都在老实干活。
老实干活,才有囚犯的模样,梅小芒带沈芙蓉去找方氏,叫沈芙蓉站一边看方氏干活。
方氏上午加餐,晌午梅守谨也没有要她的蒸窝头,难的吃了顿饱饭,这会蛮有干劲,上午拉车时因为累而变的扭曲的神态不复存在了,她乃至蛮有空的还四处端详。
这一端详就看见梅小芒仨人了。
她忙将身上套着的麻绳丢下,小跑着奔着梅小芒来。
沈芙蓉被她吓一大跳,身体本能的向后退退。
梅小芒见此,眉峰一蹙正要呵斥,方氏却是笑吟吟地抬起手猛的冲着自个儿脸上抽一耳刮子,“唉呦怪我冲撞太太,梅太太别和我这乡下老太婆一般见识!”
她抽的气力蛮大,啪一声特别响亮。
响亮到沈芙蓉忍不住又向后退了几步。
跟前的方氏跟她认知中的那个方氏差太多,这真不是被鬼上身?
“你站住。”梅小芒蹙眉,呵斥,“别动!”
这话出,方氏立刻老实,刹住脚步,大嗓子也压下,“梅小娘子,我不是刻意吓着太太的。”
“谁管你刻意还是无意的,跪下,叩头,叫姑奶。”梅小芒没有好气的道。
方氏噗通一声跪下,好像个被她指挥的人偶,“姑奶!”
“对着我娘叫。”
方氏立刻移动方向,“姑奶!”
“赏你的。”梅小芒将手里提的布兜儿丢去,兜儿里装着5斤精面。
兜儿砸到方氏脸上,一股精面的香味直往鼻子中钻,她匆忙伸手接住布兜儿,冲着梅小芒叩头,“谢谢姑奶赏赐!”
“姑奶,我如今能去灶房将这精面收拾了么?”她又问。
“去。”
“叩谢姑奶!”方氏又冲着梅小芒叩头,然后乐滋滋的提着布兜儿往灶房跑。
“娘亲,咱跟来去瞧瞧。”梅小芒拉着沈芙蓉往灶房走。
灶房中,因为有上午的事例在,方氏先盛出了一碗精面当酬金,然后开始烙菜饼。
上午的面疙瘩虽好,可必需当场吃完,否则的话就便宜旁人了,他们没有碗,没有地方盛放。
可菜饼不同,烙好之后放到布兜儿中,一天一个能吃好几日。
虽说菜饼中的菜只是野山菜,可烙时她多放点油,再加两鸡蛋,味儿比那和猪食一样的蒸窝头好多了。
方氏煮饭挺麻遛,自个边烧火边烙饼,只半时辰就搞好了,她做了10多张饼,饼一个有一指厚,她将饼装布兜儿,提着去找梅守谨了。
她不仅不骂梅小芒反倒跪梅小芒的原因只有个:梅小芒可以给精面,可以叫她的小五子改善一下伙食。
为梅守谨,她可是啥都可以做的出的。
梅小芒站路边,瞧梅守谨嚼菜饼嚼的狼吞虎咽,转头看向了沈芙蓉,“娘亲,连方氏这般黑心肝的畜牲都可以这般自由自在的活着,你又何苦揪着过去不放?”
沈芙蓉听言,嘴唇动了几下,没有讲话。
梅小芒又说,“方氏这人虽说从头到脚都烂透了,但她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她这种不要脸全不在意旁人看法的精神非常值的你学习。”
“脸是啥?不能吃不能吃,你又何苦在乎他?”
这话入耳,沈芙蓉终究有反应了,“她再坏,对梅守谨也疼到骨子中,不同。”
她再好,也在最关键时扔下了俩小孩离开。
才是她最过意不去的地方。
啥脸,都已然跟着其它男人私奔了,哪还会在乎啥脸。
她在乎的是梅小芒跟梅小枫。
梅小芒听见这话,立刻说,“可是我跟小枫都不怪你,我跟小枫都理解你的难处,你不用拿那时的想法惩罚你自个儿,你那时也没做错。”
“不,错了……我错了……”沈芙蓉全无神采的眼中忽然涌出了一串泪珠,她嘴唇抖的好像筛糠,连身体都抖起,声音哽噎的好像随时能昏过去一样,“小芒,小芒她不在了呀……”
这话一出,梅小芒身体顿住僵硬住了,身体的血液也好像被冻住了,她如坠冰库,整个人失去反应。
殷四郎也立刻转过头看向了沈芙蓉。
沈芙蓉眼中的泪珠决堤一般向外涌,身体也摇摇欲坠,她捂住了嘴,轻声的唔咽着,“她不在……是我不好……”
“我也想给她烙饼吃,她啥时走的我都不知道……”
梅小芒已然失去了反应,小脸盘上的血色被抽出,惨白的好像见鬼一样。
殷四郎最先反应来,他紧走几步来到沈芙蓉跟前,抬起手攥住了她的胳膊,“娘亲,你说啥呢,这儿人多,咱上车,咱回去。”
他说着伸出另一个手拉住了梅小芒,直接动用轻功冲着大车飞去。
待来到大车跟前,他抚着沈芙蓉梅小芒进大车,然后挥着皮鞭快速离开工地。
这会还农忙,行人不多,特别是从绿峰镇到农庄的路,除他们这辆大车以外并没行人。
殷四郎把大车停下,眼观六路,确认周围没其它人,他才掀开车拉帘看向了大车里边。
大车里边,梅小芒靠着车壁坐着,小脸依然煞白。
沈芙蓉身体卷缩成一团,轻声地抽噎着,身体一抖一抖的。
他抿了下唇,开口说,“娘亲,你是不是……是不是过于想念小芒了?小芒她就在你边上坐着呢。”
还没有搞清楚沈芙蓉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梅小芒换了内芯,这事他不承认。
沈芙蓉听言,停止了唔咽,她抬头看向了殷四郎,脸上满是泪,眼也肿起,声音喑哑,“她不是小芒,我的小芒走了,她走了,她走时,我没可以叫她吃一顿好饭,没可以叫她穿一个好衣……”
才是她过不去的心结。
她居然不知自个的闺女什么时候不在了。
这可是比跟着男人私奔严重的多的罪过,她这一生都迈不过这坎。
对沈芙蓉而言,不至于。
当殷四郎忽然出现把她救下的那一秒起,她实际上解脱了。
回到家里,一切大变样,梅小芒凭借两手挣下了这样大的家业,她可以安稳的当一个万事不管的地主婆了。
因此刚回来的那几日她虽说不敢出门怕承受非议,但她可以做家务活,可以为梅小芒梅小枫做新衣,照着这趋势下去,等再过些时间,那她没准就可以恢复,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梅守礼不计较她私奔的事儿,梅小枫梅小芒也对此一句不谈,这仨人用最宽容的心包容她。
她彼时想,也许真的一切苦尽甘来,她所受的煎熬,真地过去了。
但是后来,梅小芒殷四郎去州城考试,方氏来了。
见着方氏,她心中实际上还有些怕,特别是方氏不干不净时,她一句都不敢回嘴。
方氏骂的兴起,骂完了她跟梅守礼,开始骂梅小芒。
梅小芒做了啥啥不孝的事儿,未来会天打雷轰怎样怎样。
这些话入耳,她没有安心上,她心中清楚,真正该天打雷轰的是方氏。
可方氏骂累了,不污言脏话了,然后开始回想起从前了。
回想从前时便说了梅小芒的巨大改变,念叨啥鬼上身好像变了个人啥啥的。
方氏说着一些话时是无心的,但她却真正的听在了心中。
她的闺女,她最了解跟清楚了。
真正的梅小芒是啥脾气,有啥常做的小动作,讲话方式神情等,她都清楚。
可跟前这梅小芒,却是啥都变了。
这巨大的改变,真用“一句死过一回因此不想受气了”就可以解释了么?
不可以的。
不可以的。
并且这句话细究起来非常恐怖,死过一回,死过一回,这是在说她真正的闺女,实际上已然死了……
想到这可能,那一秒她真是全身冰凉。
并且一旦这想法进入脑中,那真是每一个地方都叫她怀疑。
原先乐意相信的事儿,如今怎样看怎样可疑。
不说其它,就说跟前梅小芒的手艺活儿,这就是个没法解释通的漏洞。
真正梅小芒的厨艺是跟着她学的,具体啥样她清楚。
跟前这人的手艺活儿好的快要逆天了。
用“死过一回脑袋开窍了”的理由压根解释不通。
她越发认定了,她的闺女,已然死了,已然不在了。
这事实叫她险一些疯掉,一想到从前梅小芒的脸,她的心就好像被放到油锅中。
心疼,巨大的疼。
她承受不住,因此撞墙。
她自杀,死了去找她的闺女。
但是她没可以死,她活到梅小芒殷四郎回。
因此她开始观察跟前的梅小芒,越观察越心凉。
没一个地方是想象的。
全都不同了。琇書網
不是个人,跟前的梅小芒不是她的闺女。她的闺女惟惟诺诺的,从没有大声说过话,跟前的梅小芒却能把梅守礼教训的没有话说。
还有殷四郎,方圆十里最优秀的少年郎,要是她真正的闺女,殷四郎不管怎样是不会喜欢的。
她的闺女,真不在了。
亲生闺女死了。
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她那一些时间真想自杀。
梅小芒叫梅念弟梅来弟看着她,时刻伴随在她左右。
看着梅念弟梅来弟,她更想念她的闺女,本来都是一样的命运,她的闺女死了,梅念弟梅来弟却是进了福窝。
凭啥呀?
因此她心中便更煎熬。
煎熬下,她怎会对周遭的事还有反应。
“她死了……她一人上路……不知道她怕不怕……我可怜的闺女,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呀……”
殷四郎“……”
他看着轻声哭泣的沈芙蓉,无言了。
缄默了一瞬,他看向了梅小芒。
梅小芒小脸依然煞白,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觉察到梅小芒的手太冰,他两个手都伸出,将她的手放手心搓了下。
“没事儿的,没事儿,不是你的错。”他出言低声宽慰。
感受到殷四郎手掌的温度,梅小芒被吓飞的理性才回笼,她深呼吸,缓缓的吐口气。
这一吐气好像将身体中的冰凉给吐出,她动了下手脚,一股麻意瞬时笼盖周身。
方才她被吓住了,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这会周身都麻了。
等这股麻意去,身体恢复正常,她才看向一直哭的沈芙蓉。
抿了下唇,她开口说,“是,我确实不是你的闺女梅小芒,真正的梅小芒,在你走的前4天上山采药,不慎摔下,头碰到个大石块……而后便没有了。”
“她走了,这身体被我占了,我彼时在另一个地方正好出了车祸,再醒过来过时就进了这身体,成了你的闺女梅小芒。”
“她走时,肚儿是饿的,身上的衣裳也是补丁压补丁,她要是不走,4天后方氏就过来逼着梅守礼卖屋了,不卖屋就卖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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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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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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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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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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