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庄访琴无视掉这刺耳的声音,继续说着:“过两天我会重新调整一遍座位,对座位有想法或是意见的同学可以私下去办公室找我。班干部的话就还是原来那一批……”
一个人影停在教室门口。
庄访琴转头跟胡庞撞上目光,瞬间心领神会。
“行了,那就先散会,各科课代表把寒假作业收上来。”
听见“散会”两字,喻繁脑袋直接往下栽——
“喻繁,我有话跟你谈。”庄访琴的声音冷冷扔下来,“你去我办公室等着,我跟胡主任谈完事情就过去。”
“……”
班会刚结束不久,教师办公室空空如也。
庄访琴的办公桌上摞着高高一叠册子,另一边放着电脑和教案,整个桌子只留下了中间一块。
凉风从窗缝钻进来,舒服惬意。
喻繁盯着这块空地看了一会,毫不犹豫地趴下去,睡了。
……
“在新的班级还习惯吗?”
“嗯。”
“普通班的学习进度比一班要差得多,你要保持刷题量,别被影响。”
“嗯。”
“你家长对这件事也很上心,今早专程给我打了电话,我也跟她说了,班级重组只是一个应对措施,等这次风头过去,学校还会重新安排。”
喻繁闭眼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那句死气沉沉的“嗯”。
他从臂弯中抬头,带着被吵醒的不悦,隔着山高的练习册朝前看。
看清前面站着的人,喻繁眯了下眼睛。
阴魂不散了是吧。
陈景深沉默地站在办公桌前,在跟曾经的一班班主任谈话。
喻繁动作不大,加上他们中间隔了三个办公桌,隔板挡着,前面的人一时之间也没发现他。
“不过你家长还是有顾虑,她的意思是让我帮你转到一个好一点的班级,毕竟你现在在的那个班……”
“不用。”他终于有了反应。
一班班主任顿了顿:“但是你妈妈……”
“都是普通班,没有区别。”
少年语气冷淡,薄薄的单眼皮向下绷着。
喻繁支着下巴,懒洋洋看戏。
“你刚转到那个班,或许还不知道,”一班班主任犹豫了下,“虽然都是普通班,但七班的风气……比其他班都要差一些。平均分常年垫底,班级卫生纪律评选也总是最后一名,班里还有几个出了名的刺头——有个叫喻繁的,你应该见过,经常在升旗仪式上念检讨。你母亲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都是为了你好……”
啪嗒。
笔落地的声音。
一班班主任声音一顿,两人一起扭头朝后看去。
喻繁弯腰捡起笔,抬起头跟他们对上视线。
看见他,陈景深微微绷直的肩背忽地一松,又恢复了沉默时的表情。
一班班主任还保持着张嘴的姿势。
她看见喻繁脸上的创可贴,想起曾听说过的喻繁打老师的传闻,心里隐隐有些发憷,好半晌才找回声:“你……”
喻繁:“我觉得您说得对。”
“?”
没等她反应过来,喻繁又说:“我这穷凶极恶的,吓到尖子生多不好,我赞成他转走。”
“谁穷凶极恶?谁要转走?”庄访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看清里面情形,她怒喝,“喻繁!谁允许你坐老师座位的?我叫你来是让你睡觉的吗?我到教室给你搭张床怎么样啊?”
一班班主任:“……”
喻繁:“我没睡觉。”
“那你脸上印子谁给你按上去的?”庄访琴把手里的东西搁桌上,“怎么,还不起来?我站着说,你坐着听是吧?”
喻繁啧一声,慢腾腾起身站到一边。
陈景深收回视线:“老师,我不转班。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一班班主任回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是觉得尴尬,半分钟后,她也抱着教案匆匆离开。
办公室只剩两人。
庄访琴虽然没听全,但看刚才的情形也猜了个十之八/九。
“看看你,把我们班的形象糟蹋成什么样了?”她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说说吧,脸怎么弄的?”
“摔的。”
“你这话骗骗教导主任得了,”庄访琴问,“又跟人打架了是吧?”
喻繁看向窗外,没吭声。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是个学生,不要总跟外面那些社会青年打打杀杀,能不能做一点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面前的人吊儿郎当地站着,满脸漫不经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
庄访琴气得又灌了一口热水:“还有,刚才教导主任跟我说,你昨天在校外威胁新同学,手里还拿着刀,怎么回事?”
喻繁:“他这么能编,怎么不出书?”
“这本,”庄访琴点了点桌上某本练习册,“就是胡主任编写的数学讲义。”
“……”
僵持半晌,喻繁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没威胁他,刀是捡的,人不认识。”
“路上还能捡刀?”庄访琴看了眼他口袋,“刀呢。”
“家里,留着切菜。”
“……”
庄访琴盯着他看了一会,心里微微一松。
带了这个班这么久,她对班里同学都有点了解,尤其是喻繁,看他这语气表情,应该确实没做什么。
不过结合今早升旗时的情况看,他对新同学也不是那么欢迎就是了。
“姑且信你。”她脸色未变,“新的学期开始了,有什么学习计划没有?”
“背九九乘法表。”
“你再多说几句,看能不能把我气进医院。”庄访琴白他一眼,打开抽屉,拿出一本崭新的辅导书放到他面前,“这是我特地去书店给你找的,上面的题型都很基础,讲法也简单,你拿回去多看多做,不会就来办公室找我。”
喻繁盯着书封看了一会,把“别浪费钱”咽回喉咙:“哦。”
临走之前,庄访琴又叫住他。
“还有,”庄访琴想着怎么开口,“这次的转班生都是成绩优异的好同学,你要把他们当做榜样,尽量别和人家起冲突……”
“您放心,”喻繁头也没回,“我对尖子生过敏。以后他近我一尺,我远他一丈,致力给新同学创造一个和谐美好的学习环境。”
-
开学后的第一节体育课,喻繁直接翘了。
实验楼一楼的厕所烟雾缭绕。这边平时没什么老师,常来巡逻抓人的胖虎又开会去了,几个男生站在厕所,有恃无恐地聚众抽烟。
“隔壁学校那群傻逼,不敢正面刚,就知道玩阴的,下次我们找个时间,去学校后门找他们去。”
“他们也真逗,堵谁不好,堵南城七中最牛逼的男人……”
“谢邀,人在现场,我兄弟一拳一个,打得他们满地拉屎,”王潞安看向旁边的人,“是吧,兄弟?”
“滚。”
喻繁从隔壁的空教室拉了张凳子来,此刻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坐着。他低着脑袋,一边手操控着手机里的游戏人物,另只手夹着烟,“聊你们的,别扯我。”
“妈的,”最右侧的男生蹲在地上,盯着手机屏幕里的成绩排行表,“为什么高二下学期还有转班生啊?我们班还一次来了四个,害我班级排名直接从57暴跌到61!”
王潞安嘲笑他:“区别不大,都是最后一名。”
“滚滚滚,”那人朝王潞安吐了口烟,起身道,“马上放学了,打球去不?”
一呼百应,其他人纷纷拧灭烟,还熟练地晃手散烟味。
看到椅子上纹丝不动的人,那人问:“喻繁,你不去啊?”
“不去,打游戏。”
王潞安立刻表示:“那我也不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喻繁靠着椅背,在游戏里杀人杀得正爽,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王潞安有个怪癖,喜欢听打字时手机默认的敲击音,吵得要命。
喻繁暂停游戏,扭头问他:“你在发电报?”xiumb.com
“我聊天呢,”王潞安说,“在跟人打听陈景深。”
“?”
喻繁莫名其妙:“打听他干嘛?”
“你说呢?”王潞安说,“人家那可是年级第一!我不得打听打听他好不好说话,看以后小考、作业什么的能不能找他帮帮忙。”
喻繁兴致缺缺:“哦。”
片刻,王潞安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他找的是以前也在一班的朋友,对方想也没想,委婉告诉他:没戏。
说这位学霸在一班是出了名的人冷话少,性格跟长相完全一致。平时拿几道不会的题目去请教他,他或许能腾出手来帮个忙,其他就算了,聊不过十句。
“哦对了,我朋友还跟我说,陈景深家里好像特别有钱。”王潞安说,“他说上次家长会,陈景深妈妈那阵仗,特牛逼……哎,你手背这道伤,好得还挺快。”
喻繁侧了侧手腕。
这种小伤很快就能痊愈,昨晚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结痂。
他盯着这伤看了一会,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伸手抓两把。
把伤口撕开,应该又会重新冒血,然后溃烂,发炎。
喻繁另只手刚曲起来碰到伤疤上,肩膀忽然被身边人用力撞了几下。
他猛地回神,失神两秒才问:“找死?”
“不是,我草,你看窗外!”王潞安用气音说,“真他妈不能在背后说人,那是陈景深吧?”
喻繁下意识往外看。
都不用看脸,光看到那件漂过的绿白色冬季校服,喻繁就能确定是谁。
这个角度他们只能看到陈景深高瘦挺拔的侧影。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生。
王潞安眯起眼:“他旁边那是章娴静?”
高二七班两个最让庄访琴头疼的人,一个喻繁,另一个就是章娴静。
和她的名字正好相反,章娴静高一就烫头染发,抽烟早退,打哭过无数男生。她长得漂亮,高一的时候还有一帮追她的,名声远扬后,大多男生看到她都绕道走。
“他们干嘛呢……”王潞安喃喃。
话音刚落,就见章娴静朝陈景深走了一步,漂亮的卷发随着动作在风中晃了晃。
“碍,你叫陈景深是吧?”她笑起来,涂了口红的嘴唇明艳地向上扬,“我喜欢你,能不能跟我谈恋爱?”
喻繁眼皮跳了一下,起身要走。
王潞安连忙抓住他:“去哪?这不看完再走?”
“没兴趣。”
“别啊,再看看,”王潞安道,“你说章娴静是不是疯了?陈景深这种三好学生,怎么可能跟人早恋!”
喻繁想起那封粉色情书,心说拉倒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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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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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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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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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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