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瓷觉得,再循规蹈矩的人,和陆无忧待久了,也不可能一成不变。
底线是在一步步退后。
偶尔也想总不能让陆无忧一直专美于前,自己也算是投桃报李,因而蹭着他的喉结时,一开始是无意,后来就变成了刻意,粉白的指尖还在他喉骨上带了点劲的摩挲。
看陆无忧的喉结在她指腹下轻滚。
贺兰瓷挑起眸光,正对上陆无忧的眼瞳,眼神一撞,似迸溅出点火花来。
她体味到了一丝微妙的快乐,缓缓靠过去,也学着陆无忧的样子,在他颈侧那里轻嗅着,鼻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继续慢吞吞道:“也不能算不是……”
话音未落,已觉得天旋地转。
马车无端在道路上震了一下,仿佛颠簸。
“——贺兰小姐。”陆无忧呼吸一阵急一阵缓,又叫回了旧日称呼,音色低回而一字一句道,“你学坏了。”
贺兰瓷被他压着,却还忍不住笑出了声:“陆大人,我觉得这还是得怪你。”
回去之后,贺兰瓷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榻上,想起问起陆无忧那边的情况。
陆无忧思忖片刻,缓缓对她道:“我这边没什么,你把在宴席上发生的一切再仔仔细细说一遍,最好每个细节每个反应都不要漏掉。”他斜睨她,“方便的话,演给我看也可以。”
贺兰瓷懵懵抬头:“……嗯?”
她现在要怎么演。
回过神,发现陆无忧眼尾微带促狭,贺兰瓷抓着他的手掌,泄愤似的用力捏了两下:“说正经的,那我再仔细跟你说一遍。”
陆无忧听她说着,就这么反客为主,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她五根纤长白皙的手指。
等到贺兰瓷讲完,忍不住从他掌中抽手了,他才道:“你表姐是不是常来对你说些后宅女眷的事情,我这里也有一桩,你想不想听?”
平时他好像都是迫不及待和她分享。
贺兰瓷侧过脑袋,道:“你说。”
陆无忧附唇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贺兰瓷一开始还只觉得耳垂滚烫发痒,随后便瞪大了眼睛,迅速爬起来道:“你确定是真的?”
陆无忧道:“一开始还只有七八成,听你说完差不多可以肯定了。”
贺兰瓷大脑剧烈震荡,震惊地难以回神。
陆无忧毫不意外,洋洋洒洒开始道:“本来还想着怎么刺激才好,这倒是送上门来的。想法子戳破之后,便只等鱼儿自己咬钩了,所以说是真的有危险……”
贺兰瓷还是难以接受,断断续续道:“……可是你怎么知道?”
陆无忧道:“这你得问那位慕公子了。”
贺兰瓷又低头思考了好一会,道:“那我们是暂时先不回去了?”
陆无忧笑道:“来都来了,肯定是把戏唱完再走。返京述职的停留期限是三个月,姑且不急。”
***
今年春夏之交的郊祀,顺帝本不想去了,不料龙虎山的道士——他们居然还在被宠幸——跟圣上上谏说向天祈福甚是重要,不可荒废,免得祖宗怪罪,便还是吩咐下去照常祭祀。
毓德宫中,熏香味浓郁,四周并无宫人。
丽妃瞪着美目,望向自己的儿子,久久不可置信:“这怎么能成,这肯定不行,洵儿你还是……”
曾经对他人冷冰冰,对自己却格外乖巧的儿子此刻面容上一片冷意:“母妃,你还在指望什么,除此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不……”丽妃攀着儿子的手臂,轻声道,“要不你就安心去封地,我会同你父皇说给你……”
萧南洵缓缓松开她的手,冷意更甚:“现在去封地?等到别人上位我还能有好果子吃?更何况母妃真的觉得父皇还会对我优待吗……”
“不会的、不会的……”她有些急切地似要辩解。
萧南洵面上冷意逐渐化成了一种痛苦,他按着额角,长“嘶”了一声,冷冷道:“母妃是不肯帮儿臣?”
丽妃一时噤声,眼中竟流露出了哀求。
“洵儿……”
额头突突在跳,连两侧的穴位都在绷着疼痛,萧南洵只觉得那股难受劲又再度涌上来,胃里翻江倒海,仿佛他从未走出了清泉寺,仿佛这些年的位高权重都只是错觉。
他语气不自觉带上了阴森:“母妃若是真的不愿帮我,就只当从未生过我……”
丽妃被他吓了一跳。
“还是母妃不相信儿臣……”
丽妃听见他又慢慢和缓下来的语气,却陡然生出一种危机感,一种,她如果再不答应,可能真的会失去这个儿子的直觉。
“对了,韶安若是还在闹着不肯嫁,便干脆让她嫁给镇安王算了。”
——虽然镇安王的年纪,已足以当萧韶安的爹了。
萧南洵从毓德宫里走出来时,只见外面天光大亮,刺得他眼睛发痛,萧南洵按着额角,撑住一边殿宇的扶栏,被浓郁的熏香催发,胃里越发翻江倒海,终于忍受不住地,吐了出来。
“殿下——”
“二殿下,您怎么了?!”
***
贺兰瓷等了等,却真在郊祀名录上看见了她和陆无忧的名字。
陆无忧不出意外道:“收拾收拾吧,说不准还能见到熟人呢。”
去年郊祀的时候,她和陆无忧还未成亲,两个人在马车上轮番被骚扰,不胜其烦,时过境迁,回想起来居然还有点好笑。
陆无忧跟花未灵道:“你不是想见慕凌,跟我们一起去,就乔装成你嫂子的丫鬟。”
花未灵点完头答应,好奇心又转到其他地方去:“郊祀好玩吗?”
陆无忧道:“郊祀过后去围猎,比较有趣一点。”
贺兰瓷补充:“我记得有比试,有表演,还能看热闹。”
虽然她去年完全没注意看。
花未灵顿时来了兴趣,满怀期待也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贺兰瓷总觉得像是他们俩带着花未灵去郊游。
不过陆无忧很适时地开口了:“就是可能还有点危险,你得保护你嫂子,以及有需要麻烦你做的事情。”
花未灵立刻拍胸脯道:“没问题!”
去年贺兰瓷只是普通官家小姐不便带侍女,此次是命妇身份,便可携带一些,当然比起公侯带的数量还是少得多,最夸张的大约是几位皇亲国戚,随行护卫都有千人,此次还有些特殊,便是一直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因太后病重,说想要去郊祀替太后祈福,一道随行了。
去年的祭天流程还是由圣上自行完成,这次却是由人搀扶,一切从简。
许皇后与他隔着遥远距离。
贺兰瓷站在远处眺望,心有戚戚。
祭天流程过后,便转道去长雍猎苑,队列浩浩荡荡,随行禁军据说有两万,护卫着整个队列,来之前陆无忧跟她说过。
“此次带去长雍猎苑的禁军分四支卫队,分别护卫着萧怀琸的寝宫、长雍行宫的东西两侧和行宫外围,至于率军的则分别是司礼监的彭公公,镇安王言将军,卫国公邓统领和永宁侯郑统领。”
花未灵在马车里就探头探脑,下榻至长雍行宫,住进女眷的內苑,还不住好奇:“皇宫也这么大吗?我刚才差点想用轻功飞起来看。”
贺兰瓷收拾着东西,嘱咐道:“比这个还大点。你小心些,别被人撞见了。”
两人正聊着,便听见敲门声,门外站了个恭敬垂手的太监,身后跟着一队随从。
太监细着声音道:“敬贵妃娘娘有请,想召夫人进殿一叙。”
看不出一丝问题,一点破绽。
人也确实是宫中内侍。
换做平时,贺兰瓷可能不做他想,但这次已经提前知道会有事故,故而她格外平静道:“稍等,我马上便去。”
太监却依旧等在门外。
***
长雍行宫内渐渐响起了兵荒马乱之声,嘈杂声响将行宫的人都惊动了。
特别是本就浅眠的顺帝,他一路行车疲惫,刚歇息了一会,便被吵醒,他揉着眉心道:“人呢?怎么回事?”
贴身太监惶恐地跑进来道:“回禀圣上,外头好像发生了动乱……”
“什么?什么动乱?”他高声道,“彭应,彭应人呢!”
“彭公公他……”
话还未说完,顺帝便看见从门外阴影处走进来的萧南洵。
他当初最喜欢的那个儿子面色沉着道:“父皇想找彭公公,但彭公公现在正在带人讨伐造反的大皇子,可能一时赶不过来。不过儿臣担心父皇的安危,特地前来护卫父皇。”
萧南洵的话音一落,顺帝瞬间便明白了。
他当即脸色一变道:“彭应他什么时候勾结的你?”
彭公公掌锦衣卫和东厂,是伴着顺帝长大的内侍,顺帝对他信赖有加,就连当初萧南洵和自己亲妹妹夜闯别人新房,差点闹出丑事,都是他上报的,他又曾狠狠得罪过大皇子——所以顺帝一直没有怀疑过他可能会勾结自己的儿子。
萧南洵冷冷道:“怪就怪父皇先前总让人以为你要传位给儿臣,而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了,彭公公位高权重,又不想被秋后算账,自然要找个靠山了。”
“你这个逆子!”顺帝怒斥了一声,只觉得气血上涌,他连忙扶住床沿,喘着气道,“你以为只靠着彭公公手里那些禁军就能成事?你也走不出这个行宫!”
萧南洵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只靠彭公公当然不够,但有父皇的诏令便能调令其他的禁军了。只要父皇的旨意出不去这个寝殿,所有人便都会认为今夜起事的人是萧南泊,而我是奉旨护驾,剿灭所有对父皇图谋不轨的叛党……等尘埃落定了,父皇便可以在这里传旨让位给我。”他甚至还语带安慰道,“父皇放心,儿臣并不想对您动手,将来等儿臣登基了之后,还是会继续孝顺您,让您颐养天年的。”
顺帝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偷了朕的兵符!不对……”
调动禁军的兵符就连彭公公都不知道他放在哪里。
但……确实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他脱口而出道:“丽姝!”紧接着顺帝便忍不住怒气翻涌道:“是你母妃偷的对不对?朕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们母子俩了?朕宠幸了你们足有十余年,任何一个皇子后妃都没有这般殊荣!就连你们在益州犯下那样的重罪,朕都没有狠心追究罪责!如今不过因为时局稍微冷遇,你们便人心不足,胆敢如此犯上作乱!”
萧南洵笑了一声道:“益州的银子不是也有用到父皇身上的么,不然父皇何至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久?更何况……”他语气骤冷,“您真的打算让其他人继承皇位,和要儿臣去死有什么区别?”
顺帝道:“朕何时说过……”
萧南洵语调怪异道:“父皇你何必骗儿臣,您真的会顶着朝臣非议立儿臣为储?这话只怕您自己都不信……您想要个好名声,怎么会容许自己有个名声不佳的继任。”
顺帝确实是如此想,但这不也是他的二儿子自己没收拾好烂摊子,岂能怪得了他!
为君为父,他都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你也不能……”
“萧南泊他凭什么?”萧南洵那张阴情难测的脸浮现出的表情,透出些难掩的疯劲,笑容益发狰狞,似也益发开心,“我烂,他还不是一样的烂,还有你喜欢的这个新儿子也好不到哪里……”
随着萧南洵的声音,满面惊惧的敬贵妃和三皇子萧南清被压了进来。
他们此次随侍在圣上身侧,一大波侍卫冲进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敬贵妃看见顺帝,刚开口道:“圣……”
便被萧南洵喝住了:“闭嘴!谁准你说话了!”
见他已完全不顾尊卑,旁边的太监忍不住道:“殿下……”
还没说完,萧南洵似已按捺不住,他随手抽出近旁侍卫的佩剑,一剑便劈了过去,随着敬贵妃的一声恐惧尖叫,鲜血飞溅上墙,刚才出声的太监瞬间便无力倒下了。
只是那血不光溅到了墙上,还溅到了萧南洵身上,就连他的下颌都沾了一抹血痕,看起来格外阴森可怖。
殿内鸦雀无声了一瞬。
萧南洵握着剑笑了起来,笑声稀稀落落,似哭似笑,却是一种仿佛他从未有过的,极其痛快的笑容:“……原来不用忍的滋味是这样的。”
***
来之前陆无忧不光和贺兰瓷聊了长雍行宫的布防,还非常坦然地告诉她:“萧南洵受刺激,可能会在郊祀对他爹萧怀琸动手。”
贺兰瓷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
陆无忧道:“没有更好的机会控制他爹,顺便铲除他哥了,反正要是我肯定会挑这个时候。当然确定是因为……萧南洵托人给龙虎山的道士送了十万两的白银,一力促成郊祀,走的是东风不夜楼的账。”
贺兰瓷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心疼道:“这银子都够再疏通一长段河道了。”
“没事,他以后也没机会浪费这个银子了。”
贺兰瓷思忖道:“他一定会失败?”
陆无忧道:“是因为萧南泊已经有所准备了。”
***
顺帝寝殿里。
方才顺帝急火攻心,叫出了藏在寝殿内侧的暗卫,怒道:“给朕杀了这个犯上作乱的逆贼!”
顾不得还有女眷,两方人冲杀起来。
一阵兵刃交戈的打斗声后,便只余一地的尸体,血腥味冲天。
萧南洵甚至没叫人清理。
此刻,不光受到惊吓的敬贵妃萎顿在地,三皇子捂嘴咳嗽,还有被控制着送过来的大皇子妃,她身怀六甲,肚子比丽妃还要明显,看见满地血光,她脸色惨白,身子发软,要身边的宫女搀扶着才能站稳。
禁卫送来消息道:“我们去大皇子的宫苑,他似已人去楼空了,因为大皇子妃一直在同大皇子说话,我们以为他一直在里面,便未能察……”
萧南洵目光阴恻恻地看着那个身为他嫂子的女人。
“还有那个怀瑾太子的后裔人也不见了,不过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已被控制住了。”
萧南洵带着大皇子妃见识了一番死尸后,才叫人扶着她去了偏殿。
他手里还拿着那柄滴血的长剑,血未擦,面容阴惨,语气冷得毫无感情,萧南洵抬剑指向大皇子妃道:“萧南泊和我父皇是一种人,你还不清楚?他今日能把你舍下不顾你的死活,日后也能,许皇后的未来就是你的未来,而且萧南泊他根本就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告诉我他在哪,我可以饶你一命,否则我便说是萧南泊丧心病狂,为了篡位,连自己阻拦自己的身怀六甲的正妻都一样杀。”
大皇子妃哆嗦着唇道:“你这个疯子!你不会得逞的!”
萧南洵完全不压抑自己:“对,我就是个疯子,那又如何?今夜事已至此,也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果。他逃不出长雍行宫的。而且就算我败了萧南泊也不可能即位——绝对不可能。”
“你会遗臭万年的!”
萧南洵道:“成王败寇,只要今夜我赢了,谁还在乎什么名声。”
“哐当”一声,他将手中的剑掷到大皇子妃身侧。
大皇子妃又抖了一下。
之后是萧南洵阴恻恻的声音:“来人,用她的侍女给她表演一下,一个人究竟可以死得有多痛苦。”
说罢,他转身朝外走。
走出去后,萧南洵对着随侍问出了另一个问题:“贺兰瓷呢?”
又把她添进郊祀的名单里,便是因为她亦是他今夜的战利品之一。
“回殿下,贺兰氏正关在边上一处偏殿内。”
***
长夜漫漫,长雍行宫上下,都燃起了灯火,皆被告知今夜是大皇子犯上作乱,意图谋反,请文武百官诸位命妇都在住处稍安勿躁,切莫随意外出走动,免得被当成叛党。
还有若有窝藏大皇子,也一并视作犯上作乱,株连九族。
可仍旧能听见依稀的惨叫声。
“那似乎是——”
有人立刻便被捂住了嘴。
——似乎是当初支持大皇子的朝臣家眷的声响。
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每一处宫苑外都是手持兵刃,寒光森森的禁卫军,毫无疑问一旦有轻举妄动,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还没找到萧南泊人吗?”萧南洵的声音益发不耐,“他能跑到哪里去……”
正说着,有人冲过来道:“回禀二殿下,大……叛党萧南泊他正带着护卫要冲杀出去,郑统领的副将抗旨不尊,刚杀了郑统领取而代之,说、说……似乎要与叛党汇合。”
萧南泊果然还是留了一手。
不过无妨,他依然逃不掉。
作为正在被追杀的人,萧南泊敦厚老实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笑意。
只要在这里撑下来,等上京城外三大营的大军赶到,郊祀这两万的禁军根本不足为惧,而不管他贸然找死的二弟如何挣扎,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从萧南洵决定谋反的那一刻起,皇位就已经是他萧南泊的囊中之物了。
***
贺兰瓷此刻正在回想着陆无忧跟她说的话。
“到了长雍行宫,我会易容乔装去找慕凌。你在內苑,如果萧南洵没来找你,就安心待着,如果他派人来了,你拖一会时间,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然后带着未灵一起过去。为了能控制得住,他关押你的位置一定距离萧怀琸的寝殿不远。”
“如果他单独来找你,未灵会想办法制住他。她表面看起来只是你的丫鬟,应该不会被太过防备,届时可以挟持着萧南洵,到萧怀琸的寝殿救驾,平叛的诏书一下便可。若他没有来找你,你也安心待着,等我来救你,困了可以先睡会。你身上我放了东西,能很快找到你。”
贺兰瓷心道,她心就是再大,这也不可能睡得着啊。
陆无忧跟她说过长雍行宫的大致布局,她被太监送过来之后,确实肯定这里距离圣上寝殿不远,甚至她还能听见远处的械斗声和惊叫声,猜想那边的局面估计不会太好。
花未灵倒是在打瞌睡。
贺兰瓷来回踱了几步,探头张望,想确定门外的守卫,但此处毫无疑问是守备最严的地方,门外巡逻不断,全是身穿铠甲的禁卫军。
陆无忧虽然让她冒了点风险,但这个风险实在太小,而且过于被动,她也觉得萧南洵但凡有一丁点脑子都不会这时候来找她,可是这么徒劳等着实在很没意义……
贺兰瓷正在思忖间,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有点久违又有点熟悉,她还记得当初陆无忧演戏时的模样,突然有了点尝试的想法。
她推了推花未灵,小声道:“醒醒。”
花未灵没感觉到人进来,揉了揉眼睛道:“怎么啦。”
萧韶安正在迷茫着,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哥居然造反了,母妃在寝殿里惶恐不安地低声啜泣,她实在待不下去,想出来透气。
原本还有人拦着,但萧韶安发了通脾气,又因为她身份着实特殊,无人敢拦,最终还是让她走了出去。
然而她领着自己的宫女没走多远,突然听见一个人叫她:“韶安公主。”
这声音轻轻柔柔,令人如坠梦境。
萧韶安先是一愣,随后大怒:“你这个女人怎么在这!”继而反应过来,一定是她哥把她关在了这里。
然而这个女人看见她竟丝毫不怕,反而对她笑笑道:“韶安公主死到临头还这么淡定,令人佩服。”
“什么死到临头,你才死到临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贺兰瓷平静道:“京郊三大营平叛的军队不日便到了,公主与二殿下此番作为,岂不是死到临头?”
萧韶安对此一无所知,她哥什么都没跟她说,但她知道目前的局势至少还是向着自己亲哥的,而她看见这个女人就烦,萧韶安不由道:“你不要妖言惑众,我现在就……”她转头对周围守卫道,“我现在进去,发生什么声音你们都别进来。”
说完,她便走进了关着贺兰瓷的偏殿里,抬手就想给贺兰瓷一个巴掌——反正一巴掌而已,她哥也看不出来。
然而萧韶安的手刚抬起来,人便无声无息地被定住了。
须臾之间,她身后的宫女也一个两个统统被打晕倒下。
更遥远处传来的杀戮声震天,贺兰瓷隐约还可瞧见火光,心中默默有些担心陆无忧,他说是去还欠的债,还完这笔,就算把慕凌援军的人情给还了。
花未灵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戳着被她点了穴,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的萧韶安。
不知道过去多久。
一刻,两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贺兰瓷听见了外面打杀的声音,她紧张地连忙抬头,还以为是萧南洵,一抬眼却看见了熟悉的面容,贺兰瓷连忙道:“结束了!?”
陆无忧身上还带着肃杀之气,走进来快速道:“还没有,快了,担心你先过来看看。”
贺兰瓷道:“什么情况?”
陆无忧张口刚要说话,突然看见了萧韶安,也一愣道:“你这什么情况?”
萧韶安一看见陆无忧,眼睛瞪得都要有铜锣大了,死命想要动唇。
花未灵举手道:“嫂子要我抓来为质的!”
陆无忧默默道:“行,待会把她用上。”
贺兰瓷抓了一把陆无忧的胳膊道:“到底情况如何?”
陆无忧言简意赅道:“卫国公一早便已应下,我去策反了镇安王。萧南洵今夜应该是不能成事了,但萧南泊也重伤了,现下萧南洵正狼狈地逃至萧怀琸寝宫,大概是想最后鱼死网破一把了。”
“慕凌呢?”
“带兵平叛呢,他脸挺好用的。”
花未灵已经无聊了一个晚上了,连忙道:“打架吗?那我能去吗?”
陆无忧看了她一眼道:“想去就去吧。”
说完,陆无忧也朝外走,贺兰瓷跟在他旁边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萧怀琸寝宫。”陆无忧把她拉近了一点道,“你离我近点,今晚也是太热闹了点。”
***
顺帝被关在寝宫里,按着几欲吐血的心口努力平复心绪,先前吓得瘫软的敬贵妃也已经恢复镇定,正捧着丹药喂给他。
四周的尸首被抬了下去,禁军也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些瑟瑟发抖的太监。
毕竟萧南洵还在等他下诏书让位,不会把人往死里逼。
然而当兵荒马乱的声响再度袭来时,顺帝抬眼,发现他的儿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头发蓬乱,眼睛赤红,手里提着长剑冲了进来。
敬贵妃一惊身子侧歪,从床榻边滑落下。
萧南洵看也不看,抬起一脚便将她踹开,敬贵妃痛呼一声趴在地上,三皇子萧南清连忙来扶她,然而萧南洵阴森的目光扫过萧南清那张清正的脸,想起他是如何被顺帝夸赞的,一股无名怒火起。
顺帝还没来得及怒斥他的暴行,就见萧南洵一剑刺过去,扎在了正扶着自己母妃,毫无防备的萧南清的心口上。
之后便是敬贵妃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清儿!清儿!”她抱着萧南清骤然失去力量的身体,也瞬间濒临崩溃。
顺帝也忍不住道:“萧南洵!你这个畜生!”
萧南洵却冲着顺帝一笑,是那副彻底扭曲了的笑容:“我都手足相残一晚上了,父皇你才来骂我,是不是迟了点?”
他开始神经质地转着脑袋四处寻找,状若疯癫:“我还有两个弟弟是不是……都杀了的话,父皇你就没有其他继承人了吧,也不可能再生一个出来了,是不是就只能选我了……”
“……你大哥他也被你杀了?”
“我哪有大哥,我没有大哥,他凭什么做我大哥?”萧南洵口中的话语越发颠三倒四,“我杀了他,我肯定会杀了他,我早该杀了他,我怎么能容忍他活到现在……他在心里嘲笑了我多久?”
他四处挥舞着长剑,殿内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住手!萧南洵!住手!”
他抬腿又踹开了一个,刚想再补一刀,就听见一道惊恐的女声响起:“洵儿!”
丽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看着眼前的惨景和疯疯癫癫的萧南洵,她身子摇摇晃晃,似乎也要崩溃的样子。www.xiumb.com
萧南洵闻声,身体一僵,竟停下了动作。
丽妃挺着肚子,推开搀扶着她的宫女,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她似乎想要接近萧南洵,却又不敢,面色惨白地道:“怎么会这样……你冷静一下洵儿。”
见萧南洵慢慢沉静下来,她伸手小心去拽扯他的衣袖。
不料萧南洵一下躲开了。
他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阴郁不堪的痛苦。
丽妃心尖一颤,一种令人惶恐的不祥之感浮上心头。
他……他知道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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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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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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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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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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