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秤还没挑开盖头,便被新娘子用细指按住了。
萧南洵动作一停,只见那新娘子一手按着盖头,一手指向了不远处桌案上放着的合卺酒,萧南洵自然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因而掀盖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越深,须臾之间,他放下了喜秤,转头去拿酒。
原本萧南洵只打算直接威逼,毕竟贺兰瓷八成已失了贞,他都想好用什么言语逼她就范,新婚之夜她一定不愿节外生枝,只会忍气吞声,任他施为,日后他再以此要挟,自可徐徐图之再加上那状元郎看着也不是久寿之人,他若一命呜呼了,小寡妇还能逃得了自己的手掌心?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饶有趣味起来。
萧南洵未曾大婚,还没有名义上的妻子,今夜若两人做一夜的夫妻倒也不错,思忖间,他随手灭了烛灯,拿起合卺酒递给了新娘子。
萧韶安的心“砰砰砰”跳得极快,她原本想,就算被发现了,能和陆哥哥一起喝个合卺酒,也算是了却遗憾,若能再听他两句温言软语,那今夜便值了,毕竟他都好久没有好声好气跟她说话了。
谁知道,他竟然还这般体贴地灭了灯!
简直天助我也!
萧韶安接过合卺酒,和对方手臂交缠,心头满是蜜糖似的甜意,顶着盖头小口小口啜饮着将酒喝完,她甚至都不觉得苦涩难喝。
萧南洵此刻也心情大好,主要是贺兰瓷每次见他都战战兢兢,似惊弓之鸟,哪有现在的柔顺乖觉。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愉悦了起来。
喝完了合卺酒,萧韶安清了清嗓子,想学着贺兰瓷的声音叫陆无忧的字。
那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话又轻又柔,就算没捏着嗓子说话,也一股在勾引人的味道,没等她说出个“霁”字来,对方竟连盖头也不掀,直接压着她就要上榻。
萧韶安还惊诧了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一定是那晚两人成其好事了,所以现下陆哥哥才这般无所顾忌,虽是方便了她,可她还是忍不住心中酸涩。
这酸涩将将没过心口,萧韶安就感觉对方触在自己胸上的手一停。
萧南洵也正觉得不对,以他先前所见,就算再怎么缩水,这山峦也不会贫瘠至此,再仔细一看,身下女子身形也与贺兰瓷截然不同,他刚才昏了头,竟没有发现。
毫无疑问,他又被摆了一道。
萧南洵顿觉怒不可遏,拽着身下女子就往地上摔去,冷冷道:“贺兰瓷人呢?”
萧韶安还沉浸在又酸涩又甜蜜的小女儿心境里,忽然被人从榻上拖下,用力一摔,屁.股着地,尾椎剧痛,痛得她当即惨叫一声,就在这时,身前还乍然响起她哥的声音。
骇得她猛然一惊,顾不得痛了,颤抖着声音,惊骇绝伦道:“……哥?哥?不……不可能是你吧?”
这声音萧南洵听来也和炸雷没什么区别,但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重新点燃了烛灯,弯下身,缓缓去揭那个已经半掀开的盖头。
只见昏暗光线下,逐渐露出了萧韶安那张又呆又蠢的脸。
“啊啊啊啊啊”
联想起自己刚才和萧南洵都做了什么,萧韶安忍不住捂住脸,高声惨叫了起来。
婚宴过半,有人附耳到陆无忧耳边说了几句。
他很快便露出不胜酒力的模样,抱歉道说实在有些醉了,想回去先歇一会。
关系近的同僚顿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暧昧表情,纷纷调侃道:“想回去见新娇娘了吧。”
“能理解能理解,霁安都招呼这么半天了,你先回去吧,免得让贺兰小姐等的心焦。”
“就是,洞房花烛,可莫错过良辰。”
“霁安还真是大登科后小登科,本就是状元出身了,还娶得了那么一位夫人,实在羡煞旁人啊。”
此刻,酒楼三楼的茶室里。
贺兰瓷正摘了盖头透气,茶她喝了两口,但因为涂了口脂,怕沾到杯子上,便没喝太多。
许是怕她无聊,陆无忧还给她放了两本诗集,门口站了位叫“紫竹”的黑衣侍从,陆无忧临走前叮嘱她,若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和紫竹说。
与谄媚机灵的青叶不同,这位紫竹侍从模样相当冷漠无情。
“属下奉少庄主之名,前来保护少夫人,必定誓死完成命令。”
贺兰瓷险些以为陆无忧暗地里雇佣了死士,至于那个“少庄主”,陆无忧继续轻描淡写道“另一个称谓,不用在意”,总之贺兰瓷最终决定,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着。
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和紫竹的“见过少庄主”。
贺兰瓷连忙盖好盖头,又坐回原处。
陆无忧的脚步声很轻快,几乎像是飘上了三楼,在门口一停,他敲了敲门。
贺兰瓷有点紧张道:“进来吧。”
脚步声轻快,陆无忧的语气也很轻快,透着一股微妙的愉悦,笑意在他的言辞间游荡,像是邀请她一起做坏事一般道:“府上待会有个热闹,你要去看么?”
贺兰瓷道:“什么热闹?”
陆无忧笑道:“你到了就知道。”
“现在回去吗?”
“对,不过不坐马车了……”陆无忧语气一转,笑得格外狡黠,“我带你用轻功飞过去。”
贺兰瓷想起上回,脸顿时有点白,继而又有点红,幸亏掩在盖头下面看不清楚。
见她没有回答,陆无忧便又低声问了一次:“……去不去?”
贺兰瓷犹豫了一下,很快好奇心战胜了凌空的恐惧感,她小声道:“那你能……飞平稳点吗?”
“原来你在怕这个……”
陆无忧笑得胸膛微震,随后他走上前去,将她拦腰抱起,道:“那贺兰小姐,我们飞高点。”
他说得飞高,便是由踩着屋顶跳跃,变成了踩着树梢,确实平稳了,但透过盖头下面所见的画面则更吓人,只觉得他们所处的位置几乎高耸入云,耳畔还能听见飞鸟展翅的声音,地面遥远得几不可见,人影都仿佛缩成了一个小点。
被有些寒凉的夜风吹拂着,贺兰瓷连忙闭紧双眼,缩在他怀里,不敢随便动弹。
身体缓缓下落。
陆无忧脚尖一点,踩着檐角,将贺兰瓷轻轻放在屋脊上,道:“行了,就坐这吧。”
贺兰瓷低头一看,发觉此地下面几乎正对着陆无忧的宅邸,有树枝掩映的阴影,她看着屋檐瓦片回想方位,突然忆起陆府后面临街处确实有一座高塔。
倒是刚好适合俯瞰可一般人也不可能想到会来这里俯瞰。
陆无忧坐在她旁边,贺兰瓷从盖头下可以看见他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支起,手臂微微搭上膝盖,新郎吉服的大红衣摆有些随意地散在高塔倾斜的屋顶上。
随后他用长指比了一个“嘘”,道:“你听。”
贺兰瓷随之低头倾听,又等了一会,只见本应是他们新房的位置传来了一些模糊的争执,随后便是一声女子的惨叫声,那惨叫声越发高亢,几乎有些崩溃。
“……怎么会是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是陆哥哥吗!天呐,我刚才都做了什……”
那女子的声音越发尖细,随后似被人捂住了嘴。
里面说话的声音渐小,又过了一会,似听见一个男子怒不可遏,但极力压抑的怒喝,这声音贺兰瓷远远听到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一会,他们新房里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几乎有些仓皇地往后门外逃走。
陆无忧的指尖轻轻一点,指在了他们院外的一处树杈上,给她介绍道:“那边的黑影是,刚听声音过来的锦衣卫。”随后他又指向了另一处,“那边是东厂的番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别家的探子,我们成亲的日子可真是热闹。”
贺兰瓷从惊愕中回神,道:“……刚才是,二皇子和公主?”
“原本只是有备无患,没想到还真遇上……”陆无忧一手托着下颌,另一手抬起,在斜飞而来的枝头上,轻折下一根有些碍事的树枝,道,“我让府里的人都歇了,只留下一两个人盯着,谁能想到萧南洵会趁着我在宴上,偷溜进新房欲行不轨,当然也更料不到,萧韶安会让侍女把顶替你的丫鬟打晕,试图自己装成新娘。”他语气诚恳道,“我听到的时候,也很惊讶。”
他这么一解释,贺兰瓷是彻底懂了,顿时一阵后怕,她如果真的留在新房里……
却听陆无忧继续道:“放心,要是你留在新房里,也不会出这种事,我又不是不会派人在门口守着,只是到时候处置起来会有些棘手。现下这样就简单许多,只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行。”
贺兰瓷道:“不会牵连到我们?”
陆无忧双手撑着后脑往后倒去,语气有些散漫道:“当然不会,我们人都不在府上呢,是他们自己欲行不轨还撞了个乌龙……对了。”他似乎想起什么,又坐了起来,“我帮把你盖头揭了吧。”
“你不是说要留点仪式感?”
贺兰瓷倒是无所谓。
陆无忧笑道:“本来觉得成亲一辈子就一次,自然礼数周全尽善尽美比较好,不留遗憾嘛。现在又觉得,清风拂面,皓月当空,似也不错。”
今夜是满月,确实月色撩人,一轮银盘当空高挂在漆黑天穹中,俯瞰着上京城里的万家灯火,流泻下来的辉光也极温柔。
高塔之上本就是绝佳的赏月之所,心旷神怡之下撩得人微微熏然。
话音一落,陆无忧便稍稍俯身靠近了贺兰瓷。
贺兰瓷也侧了点身,转过头。
陆无忧的手指沿着盖头边缘,轻轻往上掀动。
顶着这盖头大半天没见到人,还不觉得如何,此刻贺兰瓷却莫名有了几分紧张。
盖头掀起,一点点露出了贺兰瓷的下颌,和涂了口脂越发艳丽的唇,她唇形优美,唇珠饱满诱人,增一分则厚减一分则薄,很适合亲吻。
陆无忧动作顿了一下,最后干脆一把将盖头揭开。
贺兰瓷猝不及防,长睫“唰”得抬起,露出下面那双美得令万物失色的瞳眸,姚千雪亲手给她妆点的,其实脂粉没涂多少,但她本来就十分颜色,稍稍凸显,便更无法直视,叫人觉得,从眉梢到眼角,到鼻尖到唇瓣,这张仙颜神貌的脸,无一处不是令人痴迷的。
只心惊这样的美貌是容许被人看到的吗?
陆无忧微怔了怔。
若只是这张脸,已是他看过多次的,可今日她还穿了那件他亲手送的,极尽奢华的大红嫁衣,将她本就盛极的容颜衬得更盛,恍惚间,竟令陆无忧仿佛回到了那夜。
在昏红的光影里,少女柔若无骨,面红如酥,眼眸含泪,无助又隐隐含着一丝渴望地看向他。
“你怎么了?”
贺兰瓷见他发呆,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嫁衣应该没乱,她又摸了摸脑袋上,凤冠和金钗也没乱,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陆无忧。wWW.ΧìǔΜЬ.CǒΜ
而那边,陆无忧正垂着视线,鬼使神差地靠了过来。
贺兰瓷单手撑了一下屋脊,待发现陆无忧的视线落点在她的唇上,她慌了一瞬,道:“……你干嘛。”
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软软的。
在即将靠近的前一刻,陆无忧猛然回神,光速抽开了身,新郎吉服的衣摆也在地上滚了一圈,他用手按着额头,意识到自己刚才昏了头。
那夜残留的画面太强,以至于他根本没法彻底剥离开,所以刚才才被轻易地蛊惑。
贺兰瓷看见他微微泛红的颊,此时才像是突然想起他身上散发的淡淡酒气,有了几分猜测:“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啊?”
陆无忧也才想起他在婚宴上被灌的酒,道:“……也不算多,就百来杯吧。”
贺兰瓷:“……???这还不多?”
陆无忧道:“我千杯不醉的。”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稍微有点上脸。”
贺兰瓷觉得他在吹牛:“别逞强了,我们下去,给你弄点醒酒汤吧。”有时候她哥在外头和狐朋狗友喝多了,她也会叫人煮好送去。
陆无忧转眸来看她,这会瞳眸倒确实很清澈,神色也清明,不像醉酒的模样。
“我真的没醉。”他随手翻出自己偷渡上来,准备看戏时用的酒壶,和一对瓷杯,“甚至还能再跟你喝个合卺酒,也没问题。”
贺兰瓷狐疑地看着他道:“那你刚才靠过来是想干什么?”
“……”
陆无忧拿着酒杯的手停住,道:“……想给你擦擦口脂。”
作者有话要说:无忧带老婆吃瓜ing
我们月下两对新人呢缺德ing
ps:无忧那俩侠二代的称谓全称分别是“魔教少主”和“停剑山庄少庄主”,虽然他也不会继承家业,真令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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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章评论感觉你们的思想都很危险呢!
阿晋:达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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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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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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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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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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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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