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匪夷所思。连市井商贩有了余钱都想买美纳妾,天子富有天下怎能只有一个女人。
百姓热衷议论此事,朝臣也乐于此道,但只敢私下说悄悄话,没人敢把话说到天子面前去。
众所周知,天子于政事上的强势以及说一不二的脾性,除非活得不耐烦,才去天子跟前说闲话。
但野心大过一切的人不是没有,赵阔就是其中一个。
几年前因偷龙转凤一事,赵家一蹶不振。班哥还是皇子时,与赵家就没有什么往来。等登基做了天子,更是半点多余情分都没有。
赵家官位未升,爵位未升,族中子弟全无用武之处,天下人反倒赞天子,用人以贤,不唯亲。
刚开始赵阔还能沉得住气,想着或许是班哥登基之初,局势未稳,不方便重用赵家人。
一等两年,等来等去,天子皇权,固若金汤。朝臣尽在天子之意,天下尽在天子鼓掌之间。而赵家,赵家还是从前那个没落的赵家。
赵阔不得不面对事实,天子对赵家不喜,甚至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愿给。
若能回到当初,他发誓绝不会在认亲之初,妄图控制那个刚冒出来的新皇子。他会真心将他当做外孙爱护,而不是赤-裸裸将他当做争权夺利的棋子对待——至少表面上不会表露出来。
一开始就没能控制住的人,现在谈利益,那是痴心妄想。赵阔虽然利欲熏心,但他不是个蠢人。大势早已去,又或者说这大势从未到过。如今赵家能倚仗的,只有天子对生母娘家的一点顾念。
偏偏天子从小流落在外,别说和生母有情分。不恨就是好的了,讲情分悬了点。
赵阔不愿赵家败在他手里思来想去,让老妻相看族中年轻一辈的女孩子。
不拘性格,活泼或羞怯,未婚也好守寡也罢,容色秀丽者即可。择出五六个女郎,由赵老夫人教导。
赵福黛也在其中。几年前赵家因皇子一事被问罪,她匆匆出嫁,婚后一年丈夫得病暴毙,留下一个遗腹子。
两年前赵福黛就带着儿子大归了,如今二十六,正是丰熟窈窕的年华。听说老夫人选族中女郎陪伴左右,毛遂自荐。
赵阔对这个孙女曾寄予过厚望,无奈时运不济想,当初只能将她草草嫁出去。听她自己找上老夫人,很是高兴,道:“难得她有这份心性,若能成全再好不过。她生育过一子,有别人没有的好处。”
老夫人进宫见过皇后,心知再多好处也比不过。云泥之别,他这是病急乱投医。
老夫老妻活到这把岁数也懒得劝了。反正劝了也不会听,何必多费口舌,撞到南墙自会喊疼。
只是回去叮嘱赵福黛,切莫将她祖父的话太过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族中总有她母子俩容身之处。
赵福黛却道,一切听从祖父吩咐。
老夫人暗叹一声,不再劝了。
直接走天子的门路,肯定是走不通的,只能从别处着手。
大笔的钱财送出去,总算砸出一条缝来。圣人那边传话,愿意见赵家人。
赵阔喜滋滋带着人去见圣人,结果到了地方,不只圣人一个,废皇后和废公主也在。
赵阔面色大变,喜悦化作乌有,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生怕和这两人扯上关系,说不到两句,落荒而逃。
临走之际,听得废公主在身后喊:“赵公自己走便是,怎地这些娇滴滴的女郎也跟着走?难道不是送来服侍我阿耶的吗?”
赵阔直骂晦气,送出去的钱财也不敢计较了,赶紧带人溜之大吉。
赵阔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把话传到宫里。
彼时班哥正在紫宸殿批阅奏疏,宝贝也在。
她这两年关注西疆的民生民计较多,西疆地处偏僻,各方势力纠葛较少,乃是推行新政策的最佳之选。休养生息之际。不宜大刀阔斧的改革。先从小处着手。润物细无声。
宝贝已经看完西疆各地关于新建育幼堂和安养所的奏疏。既做了皇后,自然不能白做。去年她提出恢复西汉初期的二年律令,家中无儿有女,女亦可继承家产。
此条律令并未通发全国,只是在西疆各地宣律。欲速则不达,徐徐图之方能长久。
天子可以掌天下人性命,但不能和天下人做对。皇后身为小君,亦是如此。
暗卫来报之时,班哥正拉着宝鸾不让她走:“再坐坐,小善,我眼睛累,手也酸,看了一天奏疏,真是好辛苦,你多陪陪我。”
宝鸾拿他没办法,只好坐回去:“可是我手也酸,眼也累。”
吹吹眼睛,抱着她手,班哥道:“那我先替你揉揉,你松快了,再替我揉揉。”
召了暗卫上前,和她一起听事。
听着听着,脸色不太好,暗卫一出去,立马对宝鸾说:“赵家人若来求见你,你不要见。”
宝鸾好奇:“怎知他们一定求见我?说不定走别人的路子呢?”
“别人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门路,不是都瞧见了吗,连我那阿耶都只管收礼不管办事呢。”
宝鸾见他又开始嘲讽人,不正经地赖在她肩头蹭蹭,眼睛露出冷漠笑意,一看就知道动了杀意。
圣人是不会杀的。那就是赵家人了。
可毕竟是他外祖家,除非谋逆,否则不宜伤性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劝他:不要大动干戈,实在生气,也不要割人脖子。
她知道,他这个人,是不把其他人当人看的。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人性。
没人性的班哥像大狼狗一样缠住爱妻,抱着她自我感动:“为了我,你受委屈了,我的好小善,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最善解人意的。”
声音渐渐迷离:“你放心,我绝不让你受人气……要气也只能被我气……”
宝鸾随便嗯嗯几声,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就自我臆想的毛病,不管他说什么,应着便是。瞄了瞄桌上的金沙漏,这毛病一犯至少一刻钟,两只胳膊从他腋下伸出去,翻开书看。
没几日,赵家人果然想要进宫求见皇后。
班哥本来要去延英殿见宰相们,这下也不去了。吩咐人先给宰相们布膳,午后再议事。
赵老夫人照赵阔的吩咐,将赵福黛一起带进宫。
皇后一向尊老,做公主时出入赵府,从不摆架子,即便不高兴也不会给人脸色看。
大婚之后成了皇后,偶尔接见内命妇,听说也很随和,待人宽柔,长安的贵妇人们私下议论,说陛下是有福之人,可见皇后风评多有好。
为着天子独爱皇后,长安狎妓纳美之风逐渐消歇。但做臣子的,但凡上进些,就会想着往帝心靠拢。
纵观天子近臣,无一不是后院只有正妻之人。原先有一二姬妾的,也全都打发了。
所以长安的贵妇人对皇后很是喜欢。皇后在西疆推行育幼堂和安养所,贵妇人们多有捐银献布。二年律令初宣时,亦有人助力,家有女郎者,更是积极参与。
赵老夫人敢带赵福黛进宫,也是想着纵然皇后不悦,也不会大发脾气让人没脸。
结果一进殿,不仅皇后在,天子也在。赵老夫人顿生退意。
和赵阔不同,赵老夫人从不认为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自己外孙。天子乃天家之人,与别家有何干系?且当今行事作风,连天家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区区赵家,何德何能?
赵福黛扶住赵老夫人:“祖母,可是身子不舒坦?”m.xiumb.com
赵老夫人叹气:“无碍。”
随宫人上前面圣,天子的声音落下来,清朗疏阔,却无情无绪,分外威严:“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寻常寒暄而已,却叫人身体紧绷,赵福黛听得祖母恭敬答话:“托陛下鸿福,老妪事事万顺,每日吃睡皆安。”
赵福黛不由皱眉。这口吻,半点亲戚血缘都不敢攀,仿佛只是低微官吏家眷有幸面圣。
明明是皇后召见内命妇的场合,天子却迟迟不离去。同皇后并肩同坐,姿态高贵而随意。
除了开头那两句寒暄,之后天子没再开口。坐在皇后身侧。年轻俊美的脸。淡淡含笑。目光始终聚在皇后身上。
皇后说话。天子便点头附和。说的是家里家常。天子却听得津津有味。仿佛皇后无论说什么。都有趣的很。
赵福黛时常听人提及,天子如何如何爱重皇后,凡是皇后在。刀剑风霜都能化作。细雨春风。以前只当是阿谀奉承之语,寻常夫妇多做戏扮恩爱,何况是天家。
至于宫里至今没有妃妾内宠,大概也是因为皇后身后有百里。如祖父所言,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没有不偷腥的。她嫁过人,深知此话是真理。
可是如今亲眼瞧见天子甘做陪客之姿,那般直白爱慕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帝后缱绻,一眼即见。
赵福黛目光晦暗,心知此次进宫,大概是无法得偿所愿了。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如坐针毡。赵老夫人本就无意倚老卖老,天子偶尔飞过来的一眼饱含深意,令人心惊肉跳。
她忽然想到,天子大婚至今没有子嗣,朝中上下却无人敢进言,赵家若做出头鸟,只怕天子乐见其成。
忐忑之余,被皇后相问:“观老夫人面色,似乎身有不适,可要召御医探诊?”
这便是体面人了。明知来意,仍周全相待。换做别人,早张牙舞爪。
但或许也是因为没什么好在意的,夫妻一心,才能不动如山。
老夫人起身谢恩:“劳娘娘体恤,老妪并无不适,得见帝后天颜,一时心情激昂喜不自胜,失礼至此,望娘娘陛下海涵。”
原本要说的话自然说不出口,速速离去方是上策。正要告退,一直沉默的孙女忽然跪地:“妾有一事相求,望娘娘成全。”
老夫人想阻,已经来不及了。
“何事?”
“妾……妾想入宫做女官。”
皇后一笑,转头对天子道:“今夏炎热,近来总是没有食欲。”
天子起身:“早上新摘的荔枝,我这就用冰湃了来,赏脸吃两口可好?”
“先取了来我尝一口再说。”
赵福黛羞得两颊发烫,脑袋越伏越低,直至出宫,仍面红耳赤抬不起头。
皇后没有理会她的请求,老夫人却感叹皇后宅心仁厚,坦荡宽容。
“没有应你,才是你的福气。”老夫人叮嘱,“以后安生过日子。”
老夫人道:“什么是真鸳鸯,今儿个你见过,以后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第二日赵阔被传召,随即传出赵阔被贬岭南的消息。
旁人打探方知,原是为了赵家进言子嗣一事。
天子怒斥赵阔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妄议皇家之事,其心可诛。
众人一看,天子连沾亲的外祖都能贬,换做其他人,岂不连命都无。
原有些刺头蠢蠢欲动,自此偃旗息鼓。
天子家事,他人莫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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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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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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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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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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