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丰帝乃九五之尊,他因锦衣卫和东厂办事不力,心中不满,便将这差事随口指给了救驾有功的薛恕,让他十日内缉拿真凶。
可他一没许薛恕官职,二没给他可调配的人手,薛恕虽说是奉了皇命,但较真说起来,不过还是个身份最低微的番役罢了。别说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手,就连西厂的番役们,嘴上虽恭维奉承着他,但真要办事出力的时候,还是一个比一个躲得干净。
没有可供驱使的人手,他只能自己去查。
薛恕又去了一趟皇极殿。
一.夜过后,皇极殿四周被白雪覆盖,几乎已经看不到昨夜的痕迹。琇書網
薛恕在殿前转了一圈,又往四周查探,在心中丈量着距离。
昨夜那红雾鬼火几乎笼罩了整个皇极殿广场,范围极广。他长于市井之间,类似的戏法不知见过多少,但相比昨夜皇极殿前这一出,杂耍艺人们的戏法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要制造出这样的景象,必定得费不少功夫。而且范围那么大,肯定需要提前布置,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些锦衣卫虽然废物,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贼子宵小在皇极殿附近来来去去。
所以做这番布置的人,一定有个能掩人耳目的身份。
多半是内鬼。
能在宫中行走的人就那么些,对方冒着风险做这件事,必定是于自身有极大的益处。
薛恕回忆了一番昨夜众人的表现,一一排除之后,很快锁定了怀疑的人选。
*
夜里闹腾了半宿,白日里殷承玉就起得晚了。
郑多宝听见动静进来时,就见他还拥着被子斜斜倚在塌上,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越发衬得面如冠玉,还多了几分从前极少露出的慵懒神色。
“下了一.夜的雪,外头可冷着。臣特意叫小厨房备了羊肚汤,殿下起了可以喝些暖暖身子。”
殷承玉懒懒“嗯”了一声,还有些怏怏的没精神。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他总觉得被子里凉得很,后头就没怎么睡着。
其实以前他也没那么畏寒,这毛病还是去了皇陵之后落下的。
幽禁皇陵,听起来仿佛隆丰帝还对他存着几分父子之情,不忍心杀他。但实际上待在那儿,比死了还不如。
一个活人守在死人墓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太子之位被褫夺,他声名狼藉,跟着他前往皇陵的,只有一个郑多宝。别说他了,就是郑多宝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但到了皇陵,除了三餐有人送,其他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那时候他最怕的就是冬日。
每到下雪的时候,皇陵就冷得和冰窟窿一样。他是戴罪之身,自然不可能有炭火供应,头一年什么准备也没有,就是冷得睡不着也只能咬牙熬着。郑多宝为了给他浆洗衣裳,一双也算养尊处优的手,冻得生满了冻疮。
到了第二年,他们有了经验,便早早存起了过冬的柴禾,他和郑多宝一起四处寻回来,再劈开晒干,
郑多宝一开始不愿让他动手,但他都沦落到那个地步了,还端着金尊玉贵的架子给谁看?
不动手,就只能等死。
他们就这么熬过了幽禁的五年,他的身体在那些年里亏空更甚,即便后来和薛恕结盟,回到了东宫,他依然忘不掉那种置身冰窟、冷到骨子里的感觉。
至此就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每到冬日里,他屋子里的地龙总要早早烧起来,炭火也比旁人更足。那时候薛恕非要歇在他的屋子里,结果住了几日就被烤得上火,还闹了两回鼻衄。
但即便这样他也不肯去别的屋子住,还强压着他不许再烧那么热的地龙。
那次也是他第一次对薛恕发了火,事后还很有些忐忑,担心薛恕一怒之下撕毁约定。但出乎意料的是,薛恕却并未恼怒。反而自那之后,养成了睡前打拳的习惯。等就寝时抱着他,浑身暖融融的,倒是比烤得人上火的地龙要舒适几分。
于是他也就默认了对方抱着他睡的行为。
现在想来,要说薛恕有什么优点,恐怕就是暖床暖得十分不错。
殷承玉幽幽叹了口气,对郑多宝道:“屋子里的地龙是不是不热了,叫人再烧旺些。”
郑多宝感受了一下屋里的温度,寻思着这再烧旺些,怕是要将人烤出汗来。但瞧着殷承玉雪白雪白的面色,又觉得还是之前那场大病虚了身子,殿下这才比旁人怕冷些,便连忙应下。心里寻思着改日要命人做些药膳,给殿下补补身体。
等地龙又烧热了些,殷承玉才掀开被子下床。
郑多宝伺候着他梳洗更衣后,便命人将午膳摆上来。
殷承玉喝了一口羊肚汤,舒服的半眯起眼,这才问起正事来:“人抓到了吗?”
——早在除夕宴开始之前,他就安排了人手埋伏在皇极殿四周。昨夜妖狐现身,皇极殿陷入混乱之中,动手之人自以为无人注意,实则他的人早就已经在暗处伺机动手了。
“赵统领今早来回禀,昨夜抓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服毒自尽了,另一人被拦了下来,但嘴巴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郑多宝道。
“赵霖还是太过心慈手软。”殷承玉摇了摇头,道:“既然父皇将此案交由了薛恕去查,便叫他来领人。”
薛恕刚回西厂,就又被传去了慈庆宫。
行至殿门前,他仔细拂干净身上的雪花,方才随着引路的小太监进入厅堂内。
厅堂正中的红宝座空着,只有郑多宝在堂中候着他,见他来了,便道:“薛大人随咱家来。”
薛恕跟着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座位,出声询问道:“怎么不见殿下?”
“这等小事何必殿下出面?”郑多宝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位薛大人的规矩实在太差,忍不住道:“殿下是君,我等是臣。如何能随意探问殿下行踪?此为不敬!”
薛恕摸了摸藏在怀中的帕子,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郑多宝絮絮叨叨领着他去了暂时关押犯人的地牢。
那嫌犯被绑在柱子上,脑袋垂落下来,看不清面容,上衣被扒了,身上犹有鞭痕,应该是才受了刑。
“就是这人了。昨日赵统领察觉这人形迹可疑,便将人捉住询问,谁料其中一人竟服毒自尽了。这人倒是被及时拦下了,却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现在便交由薛大人审问,望薛大人尽早查明真相,捉住贼人。”
郑多宝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这也是他光明正大带薛恕来令人的缘由。
东宫侍卫发现可疑之人,交由负责此案的薛恕审问,无论从哪儿都挑不出错来。
没能见到殷承玉,薛恕有些意兴阑珊,也懒得浪费功夫,领了人就走了。
郑多宝则回了内殿向殷承玉复命。
“人领走了?”殷承玉正在弘仁殿里练字。
“是。”郑多宝挥退了伺候的小太监,执起墨锭磨墨:“什么也没说就将人带走了。赵统领花了一.夜也没撬开嘴,这位薛大人真能问得出来?”
他实在有些怀疑。
“他要是问不出来,也没人能问出来了。”
殷承玉哼笑了一声,想起薛恕对付敌人的那些残酷手段,也不由皱了皱眉。
上一世薛恕那些手段固然有从厂卫那儿学来的,但更多的,还是他打骨子里就带着旁人不能及的狠戾。
后来他掌管两厂一卫,将北镇抚司诏狱里的花样都翻了新,据说凡是进去的人,就是再难啃的硬骨头,也没有能撑过三日的。
“且看着吧,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
薛恕带着人去了西厂大牢。
西厂在鼎盛时期,也设有关押审问嫌犯的大牢,其中酷刑花样不比诏狱少。只是后来西厂没落之后,西厂大牢也随之空置下来,但凡罪犯都进了诏狱。当然,这功劳自然也归东厂或者锦衣卫。
然而这天下午,空置许久的西厂大牢又传出了嫌犯的惨叫声。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叫西厂的番役们都惊了一惊,互相询问这是谁在审问犯人。
问来问去,人选自然只有薛恕一个。
薛恕将人送进了西厂大牢后便再没露面,之后没多久,大牢就传出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和痛骂声。
现在还待在西厂的,都是些没甚本事也没甚胆色的混子,此时听到那凄惨的呼声,脸色都有些难看,
惨叫阵阵,吃酒划拳是继续不下去了,一众番役各自散去,心里却琢磨着这惨叫什么时候能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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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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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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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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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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