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相府上下忙碌着洒扫挂灯,一派欢欣热闹,唯独主院还是静悄悄的,只有秋千在风中轻轻地晃着,不闻半点人声。
青纱床帐内,岑鲸还在熟睡,一旁是早就醒来的燕兰庭。他仗着枕边人还没醒,支着脑袋观赏着其毫无防备的睡颜,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令人心惊的痴迷与眷恋。
自去年腊月朝廷封印以来,不用再勉强自己早起点卯的岑鲸天天睡到日晒三竿。
燕兰庭倒是起得早,却也不叫岑鲸,因为他喜欢停留在有岑鲸的温暖被窝里,光是看岑鲸睡着的模样都能把时光打发过去,为哪怕过年也依旧忙碌的自己偷来半日的空闲。
不过今天算例外。
大约辰时三刻左右,岑鲸醒了,比过去几天要早大半个时辰。
刚睡醒的岑鲸眼底酸涩,她眨了好几下眼睛,还是难受,索性闭上眼,让自己慢慢缓。
岑鲸怕这一闭眼再醒来就是半个时辰后,便往燕兰庭那靠了靠。
燕兰庭意会,揽着岑鲸凑过去,额头抵着岑鲸的额角,鼻尖轻蹭过脸颊与耳畔,浅浅的呼吸带着微痒的热,令岑鲸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吟。
静谧而温馨的氛围氲绕在两人之间,岑鲸勾起唇角,从被子里探出的手抚上燕兰庭的脸庞,闭着眼侧头,胡乱印了一吻,正好亲在燕兰庭唇角。
岑鲸睁开眼时,燕兰庭已经收敛好了眼底的情绪,整个人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克制又平静,配上那张冷峻清肃的容颜与晨起时凌乱的衣发,当真是把岑鲸拿捏得死死的。
大好的清晨,温热的被窝,又有心悦之人在旁——如此环境下,想不腻腻歪歪地温存,实在太难。
岑鲸花了近一刻钟才强迫自己从床上下来,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给自己梳头发时,燕兰庭披着件外衣到她身后,问待会儿要不要他一块去送沈霖音。
当年沈霖音在相府生产,生之前沈霖音想得挺好,准备生下孩子就离开京城,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直到真的生完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莫说她产后需要休养,孩子更是日夜离不了人,为此她不得不在京城又多住了几年。
这几年萧卿颜也没让沈霖音闲着,时常叫太医院差遣小学徒去她那精进医术。
直到去年年底,沈霖音说要离京,萧卿颜找岑奕要了几个从战场上退下来,无家室拖累的练家子,挑来捡去选出一人,让其作为护卫,陪同沈霖音离京。
沈霖音没有拒绝,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护卫除了保护她,还负责监视她跟她的孩子,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正好她也不打算让自己的孩子牵扯进皇室斗争,所以这个护卫的到来并未令她反感。
当然她也想过,萧卿颜会不会让护卫杀她灭口,所以她跟岑鲸约好保持联络,萧卿颜答应过岑鲸,因此只要岑鲸活着,萧卿颜就不会动她和她的孩子。
正月十五是沈霖音自己选的日子,岑鲸问过她要不要再等几天,等孩子过完上元节再走也来得及。
沈霖音却说:“就那天吧,安儿也记事了,每次我不能陪他出门,他都难过得很。遮面出行,又难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就那天吧。”
京城里头见过沈霖音的可不少,还都是贵女命妇,自然不能叫人看见她的容颜。
岑鲸最终还是没有带上燕兰庭一块。m.xiumb.com
马车从相府侧门离开,岑鲸初时还在马车里坐着,等出了城便改骑马,一路护送沈霖音到城外长坡。
沈霖音此番离京,不仅带了萧卿颜给的护卫,还带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便是昔年同沈霖音走得很近的那个小丫鬟,另一个丫鬟是岑鲸早就备下的,会些武功。
在战场上伤了一只眼的护卫负责赶车,他停下马车后,车窗帘子被人从里头掀开,掀帘子的小手又白又嫩,肉嘟嘟的。
手的主人也长得又白又嫩,粉雕玉琢的小脸叫人很想伸手捏上一捏。
岑鲸也确实伸手探进车窗去捏了,小家伙乖巧,被捏也不反抗,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岑鲸,朝岑鲸唤道:“阿鲸姨姨。”
岑鲸笑着:“在呢,怎么了?”
小家伙扒着车窗,嘟嘟囔囔地问她:“离开京城之后,娘亲出门是不是就不用遮脸了啊?”
小家伙聪慧,岑鲸也不糊弄他,回说:“是啊。”
小家伙一听,不能去看花灯的那点委屈顿时散去,开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两人说话间,沈霖音提着裙摆从车上下来,应该是要好好同岑鲸道别的,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往种种,如今再去回忆,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甚至就连“萧睿”这个名字,也逐渐变得陌生了起来。
她嘴唇嚅动,最后只简单说出一句:“我走了。”
岑鲸:“一路平安。”
沈霖音脸上带出笑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借你吉言。”
马车在岑鲸的视野中远去,那叫沉安的小小少年舍不得她,每次探出车窗发现她还在,都要挥舞小手,同她道别。
几次后,马车彻底看不见,岑鲸不用再担心小家伙探出车窗看不见自己会失落,拉扯缰绳调转马头,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回到城内,大街小巷洋溢着欢快的节日气氛,还有大老远赶进城的商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岑鲸路过明德书院,因还未到开学的日子,明德书院大门紧闭,不见人烟,但为了响应节日,书院的墙檐上也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岑鲸骑着马,顺着书院的墙缓缓行过,抬起的手正好能碰到灯笼尾部垂下的穗子。
当年那场纵火案,顾掌教牵涉其中,被捉拿入狱。萧卿颜忙着夺位,就让安如素暂时兼任了掌教一职,过后寻到了适合顶替西苑监苑一职的人选,便正式任命安如素为掌教。
期间也有人以“不甘”为名替叶临岸抱不平,说就算轮,也该轮到叶临岸做掌教才是。
可叶临岸并不在意做什么掌教,他当年辞官来书院教书,也不全是因为在官场上混不下去,更多的,还是有感自己曾经在书院读书时被欺辱的遭遇,想要做些什么。虽然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让天下所有书院都杜绝孤立欺凌之事,但至少在他管理下的东苑,不会存在那样的现象。
说来叶锦黛有跟叶临岸说过,说岑鲸就是岑吞舟。
叶临岸不信,却也仅仅只是不信,因为面对岑鲸,他总会忍不住多几分优待,控制不住地双标。
还有几年前,叶锦黛同柳轩易成婚,叶锦黛说什么也要出门旅行,因为上辈子读完书就开始上班,从学牲到社畜,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外面的世界,所以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想多走走,看看这个时代的风景,像什么山川湖海,大漠孤烟,她一个都不想再错过。
柳轩易本就是江湖人,自然乐得带妻子到处闯荡游玩。
每个人,都在走向他们自己选择的未来。
夜幕降临,岑鲸和燕兰庭一同入宫赴上元宴。
还是那座熟悉的扶摇楼,歌舞声乐间,众人推杯交盏。
岑鲸多喝了几杯,原本只是想到外头靠着栏杆吹个风醒醒神,不知怎么就顺着楼梯来到了楼下。
燕兰庭找来时,发现岑鲸就坐在岑吞舟最后一次见他的湖边,坐在当初那块石头上,呆呆地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燕兰庭脚步微顿,随即快步走到岑鲸身旁,蹲下问:“怎么在这儿?”
岑鲸有些醉了,她抬手指着湖边那颗大树,喃喃道:“树上长新芽了。”
湖水寒凉,可在湖边的那颗树上,却长出了嫩绿的新芽。
燕兰庭顺着岑鲸指的方向看去,借着扶摇楼的璀璨灯火,果然在随寒风晃动的枝头上,找到了那截刚长出的新芽。
莫名的,给人一种万物初始的蓬勃与朝气。
“你怎么也下来了?”岑鲸终于想起问燕兰庭。
燕兰庭回过神,站起身的同时拉起岑鲸,把搭在臂弯的斗篷敞开给她披上:“陛下回去歇息了。”
萧卿颜年底时被诊出怀有身孕,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如无意外,也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
“我们也回去吧。”燕兰庭替她系好斗篷的系带,提醒她:“乌婆婆给你备了汤圆,奶黄馅的。”
她爱吃的奶黄馅。
“嗯,回去吃汤圆。”
岑鲸笑着应下,眉目一如当年,是与燕兰庭初见时的模样。
【全文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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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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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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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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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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