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恕亦随行。
只不过碍着还需要他稳住万有良,所以他并未在随行队伍中露面,而是和殷承玉一道坐在马车里。
行馆里备的马车自然没有东宫的宽敞舒适,殷承玉早早起来,本就困乏,再加上城外路面不平,被马车一颠簸,就有几分不适。再看见坐在一旁的薛恕似乎没有半点异样,他便指了指了身旁的空位,道:“坐到孤这儿来。”
薛恕依言坐过去,正要开口询问,就被他轻飘飘睨了一眼:“坐好,莫要乱动,也不许说话。”
说完之后,他顺势躺下,头枕在了薛恕的腿上。
这人肉枕头,果然比硬邦邦的靠枕要舒服的多。
“再给孤按按头。”交代完,殷承玉就心安理得地阖上了眼。
倒是薛恕感受着腿上的分量,再一低头,眼底映着张梦里出现过的妍丽面孔,一时间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他攥紧了手指,又缓缓松开。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来,才克制着将手放在了殷承玉的头部,避开发冠,控制着力道按揉起来、
此时两人一坐一卧,薛恕垂着头,目光就不可避免地落在殷承玉脸上。
殷承玉阖着眼,眼睫随着呼吸起伏微微颤动。淡色的双唇轻抿着,饱满丰润,叫薛恕一下就回想起了梦里时,这两瓣唇被咬破,凝出血珠的模样。
那是另一种风情。
是九天之上的冷月堕了凡尘,沾染了世俗污浊后,蛊惑人心的艳。
薛恕无意识舔了舔唇,压制在心底的野兽又叫嚣起来。
那嘶吼声不断蛊惑着:靠近他,占有他,弄脏他。
将这举世无双的尊贵之人拉入泥沼,染上他的气息,打上他的烙印,与他共同沉.沦在污浊之中,自此再无法逃离。
可最终,他只是深深望着殷承玉,目光贪婪地一寸寸舔舐过他的肌肤,指尖却极克制地在他发间轻按。
“你若是再盯着孤看,便滚下去。”
殷承玉睁开眼,气恼地对上他的眼睛。他本准备小憩一会儿,结果薛恕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在他脸上刮过,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大约是殷承玉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怒意,叫薛恕的胆子也大起来:“殿下好看。”
竟然还敢顶嘴了,果然是自己对他太过容忍。
殷承玉都要被他气笑了,坐起身来,指着外头冷笑道:“现在就给孤滚下去。”
薛恕不动,却也不再顶嘴,只低垂着眼眸道:“还没到福寿宫。”
没到福寿宫,自然就还需掩人耳目。
殷承玉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郁气,指尖点了点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离了福寿宫,你就滚下去,不许骑马!”
薛恕乖顺应了一声“是”,又道:“那我继续给殿下按头?”
“你闭上嘴,孤自然就不会头疼了。”殷承玉狠狠剜他一眼,不再理会他,只看着窗外。
马车行了三刻,才抵达福寿宫。
殷承玉进去上了头香,又在福寿宫中用了斋饭之后,方才离开。
只不过他并未折返天津卫城,而是走小道,去了另一处。
——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是一处建在八仙山半山腰的道观。
道观已经有些年头了,不仅门前的柱子掉了漆,连门匾上字也淡了颜色,远远看去,只隐约模糊看出“白鹤观”三字。
殷承玉并未靠近,而是无声打了个手势,命人将道观围了起来。
薛恕跟在他身侧,立即领会了他的目的,低声问道:“殿下要抓谁?”
“一个滑不溜手的老道士。”
殷承玉这才与薛恕讲了原委。
这白鹤观因为荒废多年,早已经断了香火。山上的道士走的走散的散,到了后来,只剩下两人还守着这破败的道观。
一人是早就死了的忘尘道人;另一人,则是今日要抓的老道士。
这两人本是一对师徒,因为道观难以维持生计,便下山谋生,靠着一些玄虚之术骗取钱财。师徒两人分工合作。老道士负责在暗中布局吓唬人,而忘尘道人则摆出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趁机揽客,高价卖符除妖。
后来忘尘道人靠着坑蒙拐骗有了些名气,便入了万有良的眼,又被殷承璟送到了望京城去。
但不论万有良还是殷承璟,他们都只知忘尘道人本事不小,能模仿手迹和仿造印信,却不知道他这一身本事,全是他的师父教给他的。
这老道士心眼可比徒弟多多了,深知闷声发财的道理,并未让忘尘道人暴露自己的存在。若不是殷承玉派了人细查忘尘道人生平,从中发现了端倪,顺藤摸瓜找了过来,恐怕还不知道这老道士的存在。
这老道士久混市井江湖,不仅性情警惕,身手也十分了得。殷承玉先前派人来拿过一次人,却不慎叫他逃了。
原以为他不会再出现,没想到他乔装打扮之后,竟又悄悄回了道观里。
殷承玉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带了人过来。
忘尘道人被灭口的太早,许多东西都死无对证,这老道士知道的事情恐怕不会比忘尘道人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才特意带了薛恕过来。
“你去,别叫他跑了。”
殷承玉想了想,又提醒道:“和他交过手的人说,他很有些邪门本事,滑不溜手。你交手时留意些。”
薛恕应了一声,便走向了道观。
他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沉,走到紧闭的门前时,还前后张望了许久,方才神色犹豫地扣门:“有人吗?有人吗?”
扣了几下门,见没人应声,他又高声道了一句:“若是没人,我便进来了。诸天神仙,多有得罪,请莫怪罪。”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朝四方各作一揖,像个在山中迷路的少年郎一般,忐忑又紧张地去推道观的门。
这荒废的破败道观自然是没有门栓的,推开之后,他警惕地探头看了一会儿,才踏进门内,准备往里走。xiumb.com
刚迈出一步,旁边忽然飘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你是谁?”
薛恕仿佛被吓了一跳,仓惶又局促地看向对方,连声音都透着紧张:“我和好友半路走散了,迷了路,眼看着天色已晚,想在道观借宿一晚。您是观主吗?可否收留我一晚?”
老道士眯着眼打量他,目光从他的头扫到脚,好半晌才动了一步,去关道观的大门:“进去吧,你可以在后座房住一晚,别到处乱跑。”
薛恕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毫无防备地走在他前面,还在好奇地东张西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八仙山上竟有座道观呢,观里只有道长一人吗?”
“是啊。”老道士跟上他,目光扫过他的虎口:“道观位置偏,也没什么人——”
他口中回着话,袖中却是滑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薛恕后胸位置。
走在前方的薛恕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同时出手擒住他的手腕,右腿扫向他的下盘。却不料那老道士手腕一扭,就如游鱼一样滑溜溜地挣脱开来,往后殿逃去。
薛恕眼神一沉,嫌弃的看了一眼手上沾的透明粘液,就知道这老道士必是在身上抹了蛙卵一类的东西——蛙卵搅匀后,无色,滑腻溜手,“竹篮打水”的把戏就是用蛙卵做的障眼法,是许多杂耍艺人常备之物。
他眯了眯眼,将提前备下的流星锤抽出来,便追了上去。
那老道士没他速度快,见他追上来,又想故技重施,却不想这次薛恕并不与他近身相搏,而是将流星锤掷出。
带着铁刺的锤头重重砸在老道士腰间,同时另一个锤头借助惯性,在他腰间绕了两圈,将人结结实实缠缚住。
往前奔逃的老道士霎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好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薛恕见他不动,便上前拿人,却不防那没动静的老道士忽然张开了嘴,朝他露出个阴森森的笑——
只可惜薛恕对这些小伎俩熟悉得很,动作比他更快,没等他口中暗器吐出来,就先卸掉了他的下巴。
装着暗器的短竹管自他口中滚落,又咕噜噜掉在地上。
薛恕用流星锤的铁链将他双手束住,又挑断他一根脚筋防止逃跑,便将人拖着往外走去。
老道士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踩碎了装着暗器的竹管,回头朝他阴沉笑了下,再不复先前伪装出来的青涩纯良。
殷承玉在外等了两刻钟不到,就见薛恕手里拖着个人出来了。
他将老道士推到殷承玉面前,邀功一样说:“人捉到了。”
殷承玉脸上现出笑意,虽然没开口夸赞,眼神却是赞赏的。
他打量着老道士,刚经历了一番搏斗,对方此时颇有些狼狈。只不过他倒是有些骨气,即便跛了一只脚,也还硬气地站着:“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敢谋财害命!不怕官府吗?!”
他大声叫嚣着,一副你们竟敢戕害良民的无赖模样。
殷承玉还未开口,倒是薛恕先阴了脸。
他眯了眯眼,猛地踹向老道士膝弯。
老道士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膝盖重重磕在了地面上。
但薛恕犹嫌不够,抽过旁边侍卫的佩刀,刀鞘重重砸在他的脊梁上,迫使他整个身体都贴在地面上,脸埋进尘灰里,才冷然道:“你算什么东西?跪着回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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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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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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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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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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