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他,对方并不知情。唯一能确定的便是给他们传信的人乃是忘尘道人身边的人。
——这倒是和薛恕的猜测不谋而合。
若是昨晚他没有出手,妖狐现身引起恐慌,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恐怕就是这个忘尘道人。
皇极殿居南,而忘尘道人所在的玄穹宝殿却在燕王宫东北,当时事发突然,隆丰帝慌乱间下令让人去请忘尘道人,宫内又不许策马,一来一回间,最快也需要两刻钟。
但那晚忘尘道人出现之时,衣冠整齐,神态从容,端的是仙风道骨,显然是早有准备。
薛恕心中锁定了人选,便又去了趟慈庆宫——向赵霖借人。
刚上值的赵霖正带着一队侍卫巡视东宫,见他满身血气过来,便先惊了一跳,神色惊疑不定:“你这是……”
“犯人提审完了,借我一队人,我去拿人,免得人跑了。”面对不喜欢的人时,薛恕总是极度缺乏耐心,连说话的语气也毫不客气。
赵霖本还想问怎么这么快就审出来了,又很快反应过来,就他身上散发的浓重血气,显然是上了酷刑。
他先前对薛恕的判断倒是半点没错。
“调动东宫防卫,我需得请示殿下。”同是为殿下办事,赵霖倒是并未为难,还好脾气地询问道:“殿下已经起了,你若是着急,可同我一道前去。”
薛恕先是意动,旋即又想起自己审了一.夜的犯人,衣裳满是血气脏污,旁人看看也就算了,却不好惊到殿下。
那样的人,就该在高处,干干净净的。
他摇头,将嫌犯的供词交给赵霖:“我就在此等候。”
赵霖也不再多说,匆匆去寻殷承玉。
殷承玉刚用过早膳,正在弘仁殿看书。听见赵霖的回禀之后,他推开窗户遥遥望了眼,却只隐约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不必从东宫调拨人手,你知会龚鸿飞一声,他平日里与东、西两厂争长短便罢了,可别耽误了陛下交代的正事。叫他拨一队校尉供薛恕驱使。”
赵霖应下后便快步退了出去。
殷承玉隔着窗户,瞧见他与薛恕说了话,之后便一道出了慈庆门,应该是去找龚鸿飞要人了。
他轻哼了声,唤了郑多宝进来:“前日叫你请太医去给薛恕看伤,太医如何说?”
郑多宝愣了愣,不知道殿下怎么今日忽然提起这茬来,但还是一五一十回禀道:“刘太医过去的时候,薛大人已经自行处理包扎了伤口。臣不放心,让刘太医又复查了一遍。那伤口约莫有一掌长,并未伤到筋骨,刘太医重新缝合了皮肉,又上了药,说是养上半月就能长好了,”
听见要养上半月时,殷承玉下意识蹙眉,随即却又想到,薛恕自己都不爱惜身体,他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做什么?真是闲的。
薛恕这人,不仅骨头硬,命也极硬。
上一世殷承玉曾见过他胸膛上那些陈年伤疤,纵横交错,甚至还有一道落在了心口致命之处,但薛恕最后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还能折腾他!www.xiumb.com
都说祸害遗千年,薛恕的命,可比他长多了。
*
薛恕自锦衣卫领了二十名校尉,便直奔玄穹宝殿。
玄穹宝殿位于东六宫以东,隆丰帝最近请来的高人们都被安置在此处,平日里除了皇帝传召之外,道士们都在殿中侍奉祖师爷,少有人来往进出,便显得有几分冷清。
但今日的玄穹宝殿却寂静得有些过分。
薛恕命人守住玄穹宝殿各个出口,便带人前往忘尘道人的住处。
刚要敲门,鼻端却嗅到一股极细微的血腥味,薛恕眼睛一眯,抬脚将门踹开,当先冲了进去——
只见正厅靠门处,两个道士胸口重创倒在血泊当中,血迹自厅堂蜿蜒到后头。薛恕顺着血迹寻过去,就看见了悬在房梁上晃动的尸体。
正是忘尘道人。
薛恕看着晃动不停的尸体,猛然侧脸看向边上半敞的窗户,当即便跳窗追了出去,只是到底迟了一步,他只遥遥看到一抹黑影闪过,之后便再寻不到踪迹。
眼见着追不到人,薛恕面色阴沉地折返回屋内。
忘尘道人的尸体已经从房梁上放了下来,跟来的锦衣卫道:“看来像是起了内讧之后,畏罪自杀了。”
薛恕不置一词,绕着尸体走了一圈后,眼眸便是一闪,对其余人道:“你们去外面守着。”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此时带队的人是他,便只好听令退了出去。
将人遣走之后,薛恕才蹲下身来,伸手在忘尘道人的喉咙处仔细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异常凸起。
他眼眸微眯,并指探入摸索,最后从忘尘道人的喉咙里捏出一枚蜡丸来。
这忘尘道人恐怕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便想将保命的东西贴身藏着,只是估计没想到杀他的人来的那么快,匆忙间想要将蜡丸吞进腹中,结果惊慌之中反被噎住,又被杀手勒死伪装出自尽的假象,这蜡丸就堵在了食管处。
要不是薛恕注意到尸体晃荡不停,猜测杀手刚走不久。也不会注意到如此细微之处。
薛恕将蜡丸捏开,发现里头藏的是半张盖了印的盐引引纸。
大燕的盐商贩卖官盐都需要这引纸,他从前在那些盐商手中见过。盐引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上书数量价格几何,加印之后,裁为两半,前卷留档,为“引根”;后卷则给盐商作为凭证,为“引纸”。
这藏在蜡丸里的引纸看不出丝毫特殊之处,但忘尘道人将其藏得这么隐蔽,就足以说明这引纸并不简单。
而且一个道士,手里却有盐引的引纸也十分可疑。
薛恕将引纸收好,方才喊人进来收尸。
如今有了供词,忘尘道人又“畏罪自杀”,妖狐案已经可以结案。但薛恕却没有急着去向隆丰帝复命。
他有种直觉,这忘尘道人的死,怕不是那么简单。
一天之内,薛恕两次去了慈庆宫求见,不过这一次,他事先回西厂换了身干净衣裳。
薛恕被郑多宝引过去时,殷承玉正在暖阁里赏雪,面前的红泥小火炉里还煮着茶,袅袅升起的热气将他雪白的面色熏得微红,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妍丽。
“又有什么事?”殷承玉抬眸瞥了他一眼,继续自顾自煮茶。
大约是因为心情愉悦,神色间便有些懒洋洋的。难得温和的语气里带出些许经年相处才会有的熟稔。
薛恕目光在他执着茶壶柄的葱白手指上定了定,才将引纸呈上去:“忘尘道人被杀了,我找到了这个。”
“什么?”
殷承玉漫不经心地接过,细看时却陡然顿住,眉尾往上挑起,语气惊讶:“盐引?”
他的神色逐渐转为凝重,斜斜倚靠的身子也坐直了,将那陈旧的引纸细细端详了半晌,他似想通了什么,眉眼倏然绽笑。
将引纸收好,殷承玉看向薛恕,难得和颜悦色:“办的不错,你这次立了大功。”
——上一世时,大舅舅虞琛卷入贪污案,虞家败落,正是从盐引开始。
他原本以为这是特意针对虞家设下的陷阱,可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东窗事发后,幕后之人祸水东引,顺水推舟而为之。
薛恕不知道忘尘道人背后的人是谁,但他经历过上一世,却是知道的。
正是他的三弟,殷承璟。
除开还未出生的殷承岄,隆丰帝现今共有四儿一女。
二皇子殷承璋是文贵妃所出,行事素来张扬,坏在明面上;三皇子殷承璟是德妃所出,性情浪荡不羁,好风月,喜豢养伶人。看似对皇位无意,实在早就在暗中谋划;至于四皇子殷承绪,将将十岁,尚未展露野心。
忘尘道人是殷承璟的人,如今又牵扯出盐引,那上一世的官盐贪墨案与他绝脱不了干系,大舅舅虞琛不过替罪羊罢了。
殷承玉垂眸沉思,片刻之后唤来赵霖,吩咐道:“去查一查忘尘道人来历。”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还有那被妖狐灭了满门的赵姓书生也一道查查。”
他总觉得这几件事,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霖领命退下后,殷承玉又看向薛恕,眉眼含笑,显然是心情极好:“想要什么赏?”
说完正好瞧见桌前的龙须酥,便随口道:“孤记得你也喜欢这龙须酥,便赏给你了。”他抬了抬下巴,郑多宝便会了意,将一碟还未动过的龙须酥端到了薛恕面前。
薛恕为难地拧起眉,挣扎半晌才拿起一块送入口中,没怎么咀嚼就囫囵吞了下去。
他素来不爱吃甜,齁甜的龙须酥入口,实在腻得慌。
殷承玉注意到他的表情,生出些疑惑来:“你不爱吃?”
薛恕犹豫了一下,怕殷承玉还要他吃,到底说了实话:“我不喜甜食。”
殷承玉微微一愣。
他之所以记得薛恕爱吃龙须酥,还是因为有次他和谢蕴川对弈时,小厨房正好送了龙须酥来。谢蕴川同他一样嗜甜,他便顺手赏了对方一碟。结果这事不知道怎么叫薛恕知道了,当晚压着他折腾了两回后,便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咱家也爱吃龙须酥,怎么就没见殿下赏一碟?殿下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倒是关心得很。”
他当时又气又恼,怀着报复的心思,干脆便叫小厨房每天都给薛恕送一碟子龙须酥去。
这么齁甜的点心,日日吃,腻不死他。
薛恕一开始还日日吃,后来大约也是吃腻了,便不肯再吃。被他拿话刺了几回后,恼羞成怒,故意在床榻之事上磋磨他。将那没吃的龙须酥捏碎洒在他身上,再一点点舔干净。
如此两败俱伤数次之后,他才不再让人给薛恕送龙须酥了。
可现在薛恕却说他根本不喜吃甜!
殷承玉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缘由——什么龙须酥,不过又是薛恕找由头折腾他罢了。
他冷笑一声道:“不爱吃便不吃,郑多宝,拿出去倒了。”
不防他忽然发火,郑多宝和薛恕都愣了下。
郑多宝自然不敢违抗,端着龙须酥便要出去倒了。
倒是薛恕见他双眸被怒意烧得明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爱吃龙须酥也会惹得人不高兴,但还是立即拦住了郑多宝,将那一碟子龙须酥抢了下来。
“我吃。”
殷承玉现在看着他这张脸,就想不由回想起被翻来覆去折腾的情景,怒火也越发高涨,他冷笑连连:“若不是看在今日你立了大功的份上,吃得就不是龙须酥,而是板子了!”
说完狠狠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郑多宝从未见他这么失态过,瞠目结舌半晌,匆匆跟了上去。
徒留薛恕端着一碟龙须酥站在暖阁里。
他迟疑地再度捏起一块尝了尝,又皱眉放下,太甜了。
但殿下喜欢吃,那他也可以喜欢。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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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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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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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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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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