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两人还是各走各的。
那天晚上路无坷坐在公车上,看着车窗外流水般的灯火,突然在想自己不会说话是不是一件坏事。
……
周日白天路无坷没课,但她的作息还是雷打不动,早早就从床上醒来了。
旁边的阿释睡得很香,路无坷先起来点了早餐。
吃完早饭后阿释在玄关那儿穿鞋准备去上班的时候问她:“今天白天都没事儿干,准备干嘛去呢?”
路无坷还在餐桌那儿慢吞吞吃早饭,瞧了她一眼:“回老房子看看。”
上午去看看老房子,下午去找沈屹西。
“你没把那房子卖了?”
她摇头。
阿释上班还得搭车过去,再加上刚赖床时间快来不及了,她去开门:“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儿啊,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没等路无坷回答门就在她眼前嘭地关上了。
阿释性子一直这样,风风火火毛毛躁躁的,凡事不拖到最后她浑身不舒服。
阿释走后路无坷还一个人吃了很久的早餐。
把碗筷给洗了之后,她换了身衣服后拎上包就出门了。
其实打回澜江那天起路无坷就一直想回老家看看,奶奶走的时候不仅给她留了一笔钱,连房产证都给了她,那上头是写的她的名字,一分都没给路智远。
从阿释这儿过去还有段距离,路无坷跟以前每一次从学校回家一样到客运站买了张大巴票。
上车她照旧挑的后面的位置坐,就这么件小事,却突然让路无坷很想很想奶奶。
她刚上大学那会儿每次奶奶都会把她送到客运站,千叮嘱万嘱咐她上车后别挑四个车轮上头的位子坐,说那几个位置就算人不晕车也得给它颠吐了,每次她上车前奶奶这句话总得重复上好几遍。
路无坷很听奶奶话,大学四年就没坐过那几个车位。
到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
人啊,灵魂都是刻在过去里的。
大巴车晃荡着一路行驶在路上,耳边引擎声轰鸣响,车辆和房屋流水似的往后倒退。
以前坐过某人的赛车后,有一段时间坐什么车都觉得很慢,后来花了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过来。
到区客运站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客运站乱哄哄的,拎着行李箱的,背上甩着个大袋子的,吆喝着卖车票的,人摩肩接踵,乱成一锅粥。
路无坷什么行李都没有,走得轻轻松松,到外头打了辆车回镇上。
镇上不比市区,发展要慢很多,还是五年前的老样子,甚至人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人都往外跑了。
街上小摊小贩,店铺卖着卤味小菜,那卖烧鸭鹅肉的阿叔已经白了头发。
小地方的人有个外来人他们瞧一眼就知道,路无坷这些年没回来却有好几个大人还是认出了她,之前那卖饺子的张婶就是,笑着问她回来啦,说上一次见她还是几年前过年她去她店里买面粉。
是她买不到饺子皮,买了面粉回家饺子皮做失败了的那次。
那回她连奶奶走前做的最后一顿饺子都没吃上。
路无坷不是个擅长跟长辈寒暄的人,以前奶奶也经常惯着她,有什么街坊邻居或者亲戚想找她说话,奶奶基本都会给她挡掉,因为知道这不是她这孩子喜欢的。
路无坷不知道跟张婶说什么,正好是中午,她索性进她店里点了盘饺子吃。
她慢吞吞吃着饺子,嘴一忙起来张婶也就不好意思找她说话了。
张婶做的饺子馅儿不算多,调味就是往里撒了点儿盐。
路无坷又想奶奶了。
从张婶店里出来后她就回了家,几年没回来却一点儿也不陌生,楼梯底下停着自行车,楼道破旧泛黄,她爬到了三楼。
当初走的时候家里头换了锁,路无坷故意的,因为不想让路智远这东西回来。
就奶奶走的时候他没回来看奶奶这点,足够路无坷记仇上他十几二十年。
路无坷掏出钥匙,插进门锁里打开了门。
推开门,屋里是熟悉的家,对着门那面墙上还挂着奶奶以前老用的那副老花镜。
路无坷走了进去。
家还是那个家,甚至连奶奶贴的那满墙奖状都还没撕掉,但刚走进去路无坷就发现不对劲了。
五年没住人,家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虽然说现在的地板没干净到哪里去,但这么多年没住人,地上多少会蒙灰,但这屋子看起来明显打扫过,虽然不怎么干净。
况且沙发上还搭着件男式风衣外套。
路无坷微皱眉,路智远?还是家里遭贼了?
她从包里拿了手机想报警。
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道不是很友善的挑衅。
“你谁?”
路无坷手一顿,转头看向门口。
一个一米七多个子的男人,眉目不善,浑身腱子肉,皮肤是晒出来的古铜色。
男人吊着眼角眉梢瞧她。
路无坷却一点儿也不见怕,盯着他眼睛,说:“你怎么有这房子的钥匙?”
听了他这话男人眯起眼睛盯着她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松了眉头,之前脸上那种想揍人的神色已经一扫而空,但面相在那儿,他瞧起来还是有点凶。
这春寒料峭的,男人却穿着个背心,手里拎着个一次性饭盒,明显刚是下去买饭了。
“这么一说我还看过你照片。”
路无坷微皱眉。
男人走进来了:“老路女儿是吧?”
路无坷没说话。
他擦过她在沙发上坐下了:“换锁没用,就你们那破房锁,就算是路智远,给配个钥匙也分分钟的事儿。”
跟路智远那种社会渣滓,别谈什么道理和道德,他不会尊重,光是听男人说的这句,路无坷就知道路智远在她出国的那段期间,肯定用什么不正当方法开了锁在这家里住过。
路无坷没跟那男人绕圈子,直截了当问:“路智远把房子卖给你了?”
男人饭盒摊开在面前,烧鸭饭的味道飘了满屋。
他抬眼瞧了她一眼:“聪明。”
他扫了眼房屋四周:“这房子他早卖给我了,抵债。”
路无坷看着他端着饭盒的那条大花臂:“他没有房产证,怎么卖给你们的?”<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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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扒拉了两口饭:“有的是证据,也不是不能给你看,只不过看了后别一个劲儿说没路智远没房产证不能把这房子卖了。”
男人搁下了手里的一次性饭盒,从茶几底下拿了个铁盒子出来。
铁盒子是装月饼的盒子,上头已经生了锈,男人咔哒一声打开,里头一堆纸张,混乱地堆叠着。
他翻着那堆纸张,最后停在一页上,抽了出来放在桌上,视线落在她脸上,食指在上面敲了敲。
路无坷都不用拿起来就能看到上面的字。
是路智远那手七歪八扭的字,上面写着欠了高利贷把这房子当给了一个叫虎哥的人,最后还印了个指纹。
虎哥想必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路无坷没说话。
那男人见她差不多看完了,收了回来:“路智远自己写的,谁想赖账都不行。”
路无坷不服软:“他没有房产证,这房子他卖了不算。”
男人拿过饭盒,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脸:“小姑娘,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这是这行约定俗成的规矩,既然你爸敢来跟我跟借高利贷,他就担得起这个责。”
“你要不认也可以,这几年来他借的这笔钱连带利息全算上,你都把钱给我结清了,我就把这房子还给你。”
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男人都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别想用打官司或者报警那套,闹到台面上就不好看了,到时候也别怪我们做得过分,我想大家都不想看到一些见血的事儿。”
路无坷却很冷漠地说:“如果你们想对路智远千刀万剐,随便你们。”
房子归我。
男人抬眼看了过来。
路无坷却已经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了,往外走。Χiυmъ.cοΜ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她腰腹上突然一紧,整个人被勒着扔回了沙发上。
男人手劲很大,路无坷被甩到沙发上皮肉一阵疼。
她还没爬起来就已经被男人压到了沙发上,男人一只手就能控制住她,另一只手从茶几上抽了张纸过来。
他把那张纸怼到了她面前。
“你以为路智远就借了那么一笔?”男人浑身气质是那种被血浸染过的残暴,不用大喊大叫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这是第二笔,这才是大数目。”
路无坷在看清那张纸上写着什么的时候背后已经起了一阵凉意。
男人把那纸扔开了:“看完了吧,他借了这么多,就他一个人都不够我砍的。”
路无坷就要使劲挣开他,被男人掐着压了回去,额头撞上了扶手。
她眼前一阵发晕。
他还在说:“就照你刚那么说,路智远把你卖给我了,你是不是也随便我了。”
男人话落就要去扯她的衣服。
路无坷心里一阵恶寒:“滚开。”
在他手碰上她的时候她膝盖拼命挣脱桎梏,往上顶了上去。
男人闷哼一声,手上顿松,路无坷猛地推开那具身体往外跑。
但女人体力终究不敌男人,还没跑到门边,路无坷头发就被男人扯住了:“还想跑?”
路无坷一阵吃疼,手抓住了门框,男人勒着她腰往里扯,掰掉了她的手。
眼看门就要眼前甩上,路无坷手一顿乱摸摸到了鞋柜上一个烟灰缸,往后死命往男人头上一砸。
男人爆了句粗口,显然是没想到这女的这么猛,丝毫没防备才让她钻了空子。
路无坷趁着这个空当拉开门跑了出去,结果就撞上了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跑上来的沈屹西。
视线对上。
路无坷却没有很意外,或者说这在她意料之中。
沈屹西那双一碰上她尽是冷漠的眼睛却在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后骤然一暗,往她身后看了过去。
路无坷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脚下没停,脚步匆忙跑下楼梯,抓上他手腕就往楼下跑。
不多时楼上也传来了往下跑的脚步声,夹带咒骂声。
两人跑到楼下,路无坷抓着沈屹西的手往外跑。
下一秒却猛地被沈屹西扯进楼道里,压到了墙上。
沈屹西手抓着她肩膀,路无坷只觉肩膀都快要被他掐断。
他胸口起伏,腮帮子隐忍地动了动,视线将她整张脸上下打量了一遍。
从头到尾他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松开她抄上了地上一条钢管。
路无坷伸手去拽他:“沈屹西。”
沈屹西却甩开她手冲了出去。
“沈屹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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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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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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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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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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