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敢吭声,也不敢问。
——因为晏楚和表情实在太烂了。
沈岁知自觉把嘴给闭上,心里寻思这不就是句挺普通的关怀吗,跟前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么就摆脸色了。
她裹着棉服坐在副驾驶,车内暖风很快就让她生出些许热意,于是便把外套给脱了,抱在怀里。
晏楚和开车时不怎么说话,连个余光都不分给她,她扭头盯着男人英俊坚毅的侧脸,盯了两三秒却换来对方一句“有事吗”,便特别没劲儿地把头给扭了回去。
沈岁知耐不住安静,尤其是身边有其他人存在的时候,她捧着手机玩了没多久,就忍不住开口问:“晏楚和,你给老爷子准备的什么贺礼?”xǐυmь.℃òm
晏楚和目不斜视,“一件古董。”
沈岁知抽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不过买都买完了,她顺带着随口打听:“哪家买的啊?”
晏楚和闻言似乎挺无语的,他给了沈岁知一个很是复杂的眼神,“之前拍卖会上拍的。”
沈岁知有点儿意外,她之前倒也参加过几回拍卖会,但让她感兴趣的藏品并不多,大多是看金主们如何给自家金丝雀花钱。
沈岁知对身边那群狐朋狗友的定位十分明确,后来不愿再过去看他们一掷千金讨人欢心,就没再参加过。
因为有不良印象在前,所以她看晏楚和的眼神也跟着沾染上不对劲的意味:“你还参加拍卖会啊?”
他嗯了声,“偶尔跟叶彦之过去。”
这回答实在出乎意料,沈岁知愣了下,心里想什么直接就给说出来了:“你跟男人过去干嘛啊?”
晏楚和没懂她言外之意,蹙眉莫名扫她一眼,“参与拍卖。”
沈岁知陷入迷惑,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思想太脏了,总不可能是跟前男人在一本正经装傻。
她酝酿片刻,还是把那句“你没养过人吗”给咽回去,换了个委婉的问法:“你……拍卖会都不带女伴啊?”
晏楚和微微顿住,懂了。
再不懂就不是成年人了。
“不带。”他淡声道,“我对包/养没兴趣。”
话说得很直白,落在沈岁知耳中,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有点儿开心。
她眨巴眨巴眼睛,噢了声,说:“看来外界说你清心寡欲洁身自好,没欺骗成分啊。”
晏楚和意味不明地朝她投来视线,没反驳,但也没承认。
“可能因为我圈子问题吧,我参加的拍卖会都挺没劲儿,就算真遇着好东西,兴致也被他们抬价抬没了。”沈岁知这会儿也不知道干什么,索性开始跟他闲扯,“那价抬得高到离谱,我就看人家各自给家里金丝雀砸钱,怪无聊的。”
她本意只是想随口说说二世祖圈子里的寻常事,因为晏楚和或许不曾接近过,就当科普了。
哪知晏楚和听完她的话,思忖片刻,道:“如果你想,下次我带你去。”
沈岁知愣住,转头有点懵逼地看着他。
晏楚和接收到她的视线,意识到她兴许是想岔了,便耐心解释:“我出席的拍卖会比较正经。”
沈岁知想说你这人是真不怕我抹黑你名声,但犹豫半晌还是没吭声,她隐约感觉到晏楚和并不喜欢她自我否认。
于是她对他笑吟吟道:“行啊。”
二人闲聊的空档,已经抵达酒店门口,跟先前苏老爷子办寿宴的地方相同。
下车前,沈岁知收到苏桃瑜发过来的微信消息,说她已经替她把贺礼交给负责人了,让沈岁知安心入席。
沈岁知回了个表情包过去,刚锁上屏幕,晏楚和便已经下车替她打开车门,稍抬下颌示意她出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酒店辉煌灯光猝不及防洒进眼底,沈岁知略微不适地眯了眯眼,看着晏楚和。
男人五官生得极好看,眉骨挺拔,眼窝深邃,嘴唇却削薄,给人冷淡疏离的感觉。
沈岁知不合时宜的想,应该很少有人见晏楚和笑吧,他好像大多数时间都礼貌而冷漠。
但她见过,次数还不少。
沈岁知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感到无话可说,觉得自己真是要完蛋了。
她搭着晏楚和的手下车,凛冽的冬风刮过来,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正想催晏楚和赶紧进室内暖和暖和,却见他蹙了蹙眉。
“等等。”
晏楚和轻握住沈岁知的手腕,俯身从副驾驶位置上拎出那件长款棉服,随后对她道:“抬手。”
沈岁知有点儿茫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乖乖照做。
晏楚和神色未改,将她手臂穿进外套袖子中,她全程配合,因为脑子是放空的。
沈岁知盯着他略微低垂的眉眼,脑中乱七八糟。
她突然想,完蛋就完蛋吧,去他/妈的。
晏楚和给她套上棉服,这才侧首看向旁边早就瞠目结舌的招待生,将车钥匙递过去,“35号车位。”
招待生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连声应好,拿着车钥匙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临走前他不忘记狠狠掐自己一把,疼,不是梦。
——平城最不可能同框的两个人,其中一方竟然给另一方穿外套?!
这场景甚至可以列入年度迷幻大赏。
沈岁知并没有注意到方才招待生那副被震撼到全家的表情,而是拽了两下棉服,抬脸看晏楚和:“暖和是暖和,不过穿这个进门也太不体面了。”
晏楚和同她一起走向酒店入口,言简意赅,“天冷。”
沈岁知不服气:“我特别抗冻。”
“是吗?”晏楚和却笑了,没什么感情地问她,“比如顶着个位数的温度,只穿着条裙子去YS?”
沈岁知:“……”
她不说话了,默默吸了吸鼻子,轻咳一声,尴尬地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进去以后,我这衣服也没个能放的地方啊。”
晏楚和侧首看着她,眼神像是觉得她傻,但还是耐心开口:“酒店有服务生。”
沈岁知为自己问过的问题感到全身心后悔,她更尴尬了,垂眼道:“哦对,我给忘了。”
他瞧着她吃瘪的模样,实在生动有趣,眼底不由浮现些许淡淡笑意,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不然?”他说,“我帮你拿着也不是不可以。”
沈岁知想象一下那个场面,觉得太惊悚了,可能当晚自己跟晏楚和的名字就要传遍全国。
“得了吧。”沈岁知撇嘴,“不知道以为你是我家长呢。”
晏楚和不置可否地抬了抬嘴角,他们并肩迈入酒店。
宴会还没开始,但场面已经十分热闹了,这是属于上流社会的交流场所,平城名门勋贵皆在其中。
见大门被推开,来往宾客习惯性投去目光,不约而同露出震惊神情。
只见男人一席黑色西装,衬衫平整洁净,纽扣扣到最后一颗,剪裁得当的衣料勾勒出劲瘦腰身,更衬出男人冷冽气场。
而他身边容貌姣好明艳的女子,身穿复古黑色长裙,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色彩对比更为鲜明,两人并肩极为般配……
如果女方没有接地气地穿了件长款棉服的话。
当然好看是好看,此情此景也十分赏心悦目,所以说——
晏楚和跟沈岁知为什么会同框???
一个是在商界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名门新贵,一个是声名狼藉恶名远扬的纨绔子弟,当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场面实在称得上惊悚。
门口的工作人员也傻眼了,但好在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微笑着唤了声“晏先生”“沈小姐”,随后在宾客名单上确认。
沈岁知把外套脱了,递给服务生让帮忙收着,收回手臂的时候她顿了顿,才发现自己小臂上的纹身忘了遮。
晏楚和察觉她异样,问:“怎么了?”
“纹身忘遮了。”沈岁知语气中透出些无奈意味,“老爷子特讨厌这些花里胡哨的,每次看见我胳膊都得吹胡子瞪眼,我之前都是拿遮暇盖上,这回赶时间就忘了。”
说着,她将那只手臂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随口问:“真有那么非主流啊?”
柔嫩的肌肤白得晃眼,那只墨黑乌鸦栩栩如生,晏楚和伸手扣住她手腕,指腹不轻不重地在她纹身上拂过,几分说不清楚的酥痒。
他说,“挺好看的。”
沈岁知愣住,方才皮肤上的温热触感还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晏楚和却已经面色如常地松开手,走出去几步,回头看她,“发什么呆?”
沈岁知倏然回神,暗骂自己有病,抬脚快步跟了上去,随他一同入场。
一路下来,途经身边的每个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盯着他们,沈岁知强行看不见,侧目瞥了眼晏楚和,他仍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好似根本不在意。
沈岁知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正好看到不远处的苏桃瑜,她言笑晏晏,正挽着身边男人的臂弯,沈岁知多看了一眼,却发现不是叶彦之。
她愣了会儿,清楚苏桃瑜并不是那种换男人如衣服的人,当中应该是有什么内情,但眼下不是问那些的时候,她便没有过去。
虽然礼物是送到了,但沈岁知身为沈家人,还是得亲自过去祝贺老爷子过寿,大概率会收到对方不屑一顾的白眼。
不过沈岁知自认宽宏大量,而且认为不能自个儿恶心,所以有必要去拉着老爷子一起恶心。
晏楚和身为受邀宾客,到场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同寿星道贺,所以二人仍旧同道。
沈岁知看向他,“我还没听你说过场面话。”
晏楚和颔首:“人际交往必修课。”
沈岁知深以为然,毕竟自己在沈家这么多年也是被迫学会这节必修课,实在不怎么容易。
沈老爷子精神矍铄,看外貌倒是不像已经八十的人,白发被染黑,穿着身改良过的中山装,随和但不失威严。
他周围站着两两三三恭维祝贺的人,晏楚和看了眼沈岁知,沈岁知示意让他先上,自己不急。
于是晏楚和迈步上前,唇角噙着礼貌疏离的弧度,同长辈们问好,祝贺老爷子过寿后,又与tamen谈笑风生片刻。
沈岁知看沈老爷子眉开眼笑的,这会儿才不急不慢端着酒杯走过去,神情瞧上去有些流里流气,她语气含着笑意,道:“来晚了,抱歉抱歉。”
果不其然,在看到沈岁知后,老爷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尤其在看到她那不经掩饰的纹身后,眼底都流露出反感。
他向来厌恶这个沈岁知,当初若不是沈擎执意带她回来,他定是连家门都不让她进,后来还养成这狼崽子的模样,更是烦上加烦。
但碍于公共场合,他还是收敛情绪,笑道:“小知来了啊。”
“嗨,您老精神头真好,前段时间见您还有白头发呢,今天这么看,染的效果不错嘛。”沈岁知眉眼弯弯,说出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偏偏脸上还乖巧又规矩。
晏楚和垂下眼帘,看她这副满身刺儿的模样,不知怎么有些想笑。
眼见着老爷子的表情僵住,沈岁知达成目的后见好就收,态度还算可以地祝贺道:“今儿是您八十大寿,我在这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她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老爷子皮笑肉不笑,回道:“好,好。”
沈岁知从他语气中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于是打算功成身退,谁知这边正要走,几步之外就传来男人冷淡沉稳的声音:“路上堵车,来迟了。”
沈岁知停住脚步,朝声源处看过去。
两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走过来,出声的人是沈擎。他今天穿了身深灰复式西装,内搭同色马甲,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长眉俊目,气宇不凡,丝毫瞧不出已经年近半百。
而他身边的男人亦是仪表堂堂,模样温文尔雅,唇角噙着疏离笑意,瞧起来有些眼熟。
沈岁知和沈擎关系一般,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没到开口喊爸的程度,更何况沈擎平日总是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模样,二人鲜少有过对话。
于是视线对上后,沈岁知只是稍微颔首,便算作问候,沈擎目无波澜,不再看她。
场面功夫做的够到位,沈岁知松了口气,刚原形毕露吊儿郎当打算走人,没走出去几步就听到晏楚和唤:“爸,你也来了。”
……
众目睽睽之下,沈岁知面不改色地拐过弯来以一个神奇走位重新回到原位,整个人气质焕然一新堪比被夺舍,没有分毫方才闲散做派。
她站在晏楚和身边,沈擎身边的中年男人就站在她对面,似乎有些意外。
沈岁知调整好表情,拿出下午面对宋雪的架势,问候道:“原来是伯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旁边的晏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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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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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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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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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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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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