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此时还是白日,沈岁知这次倒时差不太顺利,毕竟之前在游艇那晚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好,紧接着又在飞机上呆了整天,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晏楚和看她神情怏怏,便将她拉进车内,道:“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沈岁知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闻言将手肘支在车窗旁,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去你家啊?”
若是在这之前,她这种玩笑晏楚和定是不为所动,但当下情况非彼时,晏楚和听到这四个字,不由稍稍怔住。
于是沈岁知便看到他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他将视线错开,菲薄唇角抿成一条线,过了几秒才低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岁知就没见过这么纯情的,整得她都不好意思开玩笑了。
收起心思,沈岁知没再逗他,转而问:“你现在这是去哪?”
“回公司,有些工作需要处理。”
她看了看外面不断朝后倒退的街景,想了想,道:“方便借用下你的助理吗,我打算回沈家一趟。”
晏楚和不暇思索,“可以。”
坐在驾驶座不配拥有人权的徐助理:“……”
生活可真难啊。
沈岁知心满意足地靠在车座上,闲来无事登上手机查看未读消息,发现苏桃瑜前不久给她发来了一条语音。
沈岁知手滑点开,本来想开听筒模式,却自动扩音器播放出来:“沈岁知,当初说好的那辆aventador,记得抽空给我送过来啊。”
沈岁知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思索数秒后,才成功将记忆回溯到苏老爷子寿宴那晚,终于想起当时自己对苏桃瑜信誓旦旦打包票。
当时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肉疼。
也不知道苏桃瑜这厮怎么就这记得准,沈岁知想到自己那辆宝贝车即将拱手让人,就心口抽抽得疼,她内心呲牙咧嘴,恶狠狠打过去两个字:“等着!”
晏楚和看出她的情绪波动,侧首看向她,蹙眉问:“怎么了?”
沈岁知张口就想说“没事”,但想到身边这男人毕竟也是赌约中的重要角色,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我之前跟苏桃瑜打赌,说要是我跟你扯上关系,我就得把我那辆aventador送给她,这不是输了吗?”
晏楚和双眸微眯,首要关注点却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岁知有点儿心虚,她摸了摸下巴,“就……就当时苏老爷子寿宴那晚呗。”
他颔首,心平气和语气淡然道:“你来当家教的那天。”
沈岁知清了清嗓子,往旁边位置挪了挪,没什么底气地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真香了么,晏老板你们生意人不能这么小心眼啊。”
晏楚和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他阖眼轻捏眉骨,问:“所以苏桃瑜现在来讨债了是吗。”
“那可不,估计惦记着我的宝贝车好久了。”沈岁知撇撇嘴,把手机屏幕熄灭,“算了,就当给她的新年贺礼。”
晏楚和打量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抵达公司后,晏楚和便下了车,徐助理准备将沈岁知送往沈家。
就在沈岁知打算阖眼小憩时,却看到晏楚和原路折返,绕到她这边,屈指轻敲两下车窗。
她将车窗降下,疑惑地往外探出半个脑袋,“还有事儿?”
晏楚和习惯性迁就她,为了让她仰头不那么累,他微微俯下身,同她道:“你去沈家,不要和南婉硬碰硬。”
沈岁知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提醒弄得不明就里,但随即便明白过来,原来他还记着那时在大厦的事情。
“放心吧晏老板,私人场合里我从不吃亏。”她扬起眉梢,眼底浮现笑意,“你不是见识过我怼人的水平吗,南婉在我跟前讨不到好处。”
见她这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晏楚和轻挽唇角,这才直起身,“早点处理好,回家休息。”
“没问题。”沈岁知比了个ok的手势,把脑袋缩回车里,“等我这边儿消停,到时给你打电话。”
同晏楚和道别后,沈岁知便乘车前往沈家,她倚在窗边凝眉思索,虽然此行是要去找沈擎,但是究竟能从他口中撬出多少信息,她自己也没有底。
她对沈擎的印象太单薄,当年他将她带回沈家认祖归宗,但她并没有感受到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便宜爹有多爱自己,虽说是管吃管住管学业,但她在沈家更像是个房客。
而若说她是沈家那个不入的存在,那么沈擎就是沈家难以融入的存在。且不说他与南婉多年来始终分房,他每次回到家中都直接去二楼书房,鲜少露面,就连平日用餐都鲜少能聚齐四个人。
在她印象中,沈擎永远不苟言笑,对妻女也仅给予物质支持,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沈岁知越想越觉得乱,正在她思考的间隙,不知不觉已经抵达沈家,她告诉徐助理不用等自己,随后便下了车。
沈家的佣人认识她,因此进出并不需要请示,沈岁知一路畅通的来到大门前,敲了两下。
管家很快便将门打开,看到她后,不由怔愣片刻,唤:“二小姐?”
沈岁知颔首算是应下,被请进室内后,她一眼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沈心语,沈心语也闻声侧首,二人的视线不偏不倚撞上。
管家知道这二小姐向来跟什家人不对付,此时也不站着碍事,很有眼力见的关门离开了。
沈心语原本端着杯咖啡,在看到沈岁知以后,她蹙了蹙眉,将杯子放回桌面,淡声问:“有什么事吗?”
“有事,但不关你事。”沈岁知只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往楼梯方向走,打算去二楼书房找沈擎,除了那她就没见过他出现在其他地方。
沈心语看出她上楼的想法,冷不丁道:“你来找沈擎?他不在。”
沈岁知脚步顿住,侧首看向她,似乎是在想她究竟是不是在唬人。
“要是不信,你自己上楼去找就好,反正今天这里只有我自己。”沈心语勾勾唇角,笑意却没到眼底,“怎么,你不是之前还在柏林玩吗,这么快就回国了?”
“你妈给我准备那么份大礼,我不回来感谢感谢她,实在说不过去啊。”沈岁知笑吟吟地,“成天盯梢我倒也不嫌累。”
沈心语蜷起五指,皱眉抿唇盯着沈岁知,语气冷了下来:“我不信你为了这种事来兴师问罪,沈岁知,你是不是听到家里有动作,立刻就从国外赶回来了?”
沈岁知没回答,眼神没什么波澜的同她对视,也没动弹。
“我就知道,你装作没有野心,其实等这一刻很久了吧。毕竟你妈妈手里有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只要到你手里,足够竞争继承者的位置。”
沈心语当她的态度是默认,不由继续嘲讽道:“沈岁知,你凭什么啊,你的出现破坏了这个家庭,现在你还想要夺权?爸当年到底为什么要把你领回来,你在沈家祸害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首先,我对掌权没有任何兴趣,在商业上更是一窍不通,我还不至于闲着没事儿难为自己。如果不是你妈步步紧逼,我根本不会考虑插手这件事。”
沈岁知没心情继续听她往外倒苦水,不紧不慢地将她话头打断,语气平静道:“其次,现在究竟是谁对权利虎视眈眈,你学经商那么多年最好不是白学,自己看清楚。”
“最后。”她开口,稍作停顿,才说,“我是真不明白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就算我的存在真的是个错误,那为什么是你来审判我?你凭什么?”
沈心语被她问住,神情恍惚一瞬,半晌才咬牙道:“就凭我是受害者!你知道你的出现给我和我妈带来多少困扰和烦恼吗,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到底有多讨人厌?!”
沈岁知本来无意跟她争执这些,这还是二人初次正面冲突,她呼出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决定把话说开。
“没有人不想生活在健康的家庭里,我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绝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辩解这些有的没的。难道因为上一辈的错误和恩怨,我就活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说完,沈岁知倏地笑了声,讽刺道:“是,你也苦,你也无辜,那就别矫情兮兮的比谁更委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出生就带原罪,既然你和你妈这么恨我,不如干脆杀了我,还省得我每天思考怎么自杀不给别人带来麻烦。”
天知道她这么多年来都快憋死了,她也烦自己也恨自己,可但凡这世上还有念想,她还是要活,她难道就活该承受这些恶意?
沈岁知对于家庭伦理十分厌恶,偏偏自己的人生深陷其中,纠缠这么久也算是累得没脾气了,有什么想说的话干脆都倒出来,总不能自己憋着难受。
沈心语被她这番话噎得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她,好像还没有从巨大冲击中缓过神来。
这是她们二人第一次当面起争执,也是沈岁知第一次就出身问题说那么多话,沈心语这么多年来被南婉种植的思想根深蒂固,此时徒然遭到撼动,她只觉得茫然。
到底谁的错更重,到底谁是最委屈的?
沈心语此时才发现,她自己竟然也比较不出来一个结果。
“行了,这趟也是白来。”沈岁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回是真相信沈擎不在了,否则早在她们吵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出现。
“我走了,你继续看你的书吧。顺便跟你妈说声,我不管她打什么注意,只要别算计到我和我妈头上,我才懒得掺和。”沈岁知撂下这句话,径直朝门口走去。ωωω.χΙυΜЬ.Cǒm
在拉开门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侧了下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处于什么心理,却意外看到沈心语不声不响地低下头。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快速滴落,如果不是被阳光照耀到,沈岁知根本不会发现。
她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胸腔没来由溢出几分酸涩,最终她仍旧不发一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家。
再次站在阳光下,沈岁知抬头看了看太阳,刺得她睁不开眼,心里空荡荡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又想找晏楚和要薄荷糖吃了。
-
与此同时。
办公桌上的文件规规整整摞在一旁,晏楚和坐在桌前依次审阅,整个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纸张掀动的细微声响。
徐助理在旁边恪尽职守地站着,等待吩咐,表面上正儿八经,实则一直在偷偷数晏总这是第几次瞥手机。
虽然晏楚和的动作并不明显,但徐助理辅佐他多年,自然清楚自家总裁认真工作时是什么状态,现在这样显然是心不在焉。
果不其然,晏楚和阖上文件,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旁边的手机,再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又来了又来了,第七次了。
徐助理在心中暗自计数,想着十有八/九就是在等沈小姐的消息,毕竟人下车时还说会打电话联系,没想到晏总还真认认真真在这儿等着。
晏楚和将刚提交的企划案拿到手中,看了没多久,便掀起眼帘,问:“今天公司的信号有问题?”
徐助理面不改色,沉着回复:“目前没有员工反应相关问题。”
晏楚和闻言眉间微拢,几秒后,他得出结论:“那应该是我手机坏了。”
徐助理:“……”
完了,有点儿控制不住嘴角。
徐助理闭了闭眼,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表情,淡声道:“您十分钟前刚接了程总的电话。”
晏楚和没再开口,继续神情淡然地办公。
几分钟后,他再度出声:“布加迪chiron和aventador,哪辆车更好?”
徐助理懵了会儿,心想千把万和八百万压根没有可比性啊,但嘴上还是给出十分官方的回答:“布加迪chiron时速高达四百公里,如果注重跑车性能的话,肯定是首选。”
那应当是可以了。
晏楚和思忖片刻,对他道:“去提一辆,颜色挑鲜亮些的,然后送到苏小姐的住处。”
徐助理缓缓瞠目,这才想到之前沈小姐在车里说的那个赌约,于是他瞬间明白了晏总什么意思。
一辆布加迪chiron换一辆aventador,这他/妈极限一换一啊?!
徐助理颔首应下,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沈小姐,沈小姐大概巴不得送出自己的爱车,得到一辆全新的布加迪chi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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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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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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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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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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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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