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可是伸手不见五指,她怀疑自己瞎了,但这可能性不大。
沈岁知想站起来,可惜她所在的地方实在逼仄,连动弹都做不到,她觉得这感觉熟悉,低头蹭蹭手腕,果然被粗砺麻绳紧紧捆绑。
于是沈岁知知道,自己又梦魇了。
当初克服幽闭恐惧症花了整整两年时间,但幼时阴影是终生的,直到现在她看见大号行李箱,仍旧会四肢发软手脚冰凉。
沈岁知阖上眼,想要竭力摒弃那些记忆碎片,但困在行李箱中的颠簸感是真,绳子磨破皮肤嵌进血肉的刺痛也是真。
她看到年幼的自己被捆住手脚、封住嘴巴,被摔进泥泞与脏水,被锁在房间中命悬一线,她像个旁观者,见证自己越来越脏,失去希望。xǐυmь.℃òm
也没人来救她。
沈岁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百几千次做这场梦,她早就从刚开始的竭斯底里变成如今的麻木漠然,只等熬到梦境尽头。
反正不会有人记得这些,没人知道,没人在乎,除了她自己。
人都是一步一步冷下来的,她始终在原地自我修补,无数次崩溃之后,又无数次重建,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砰,陈旧破败的门被破开,空中浮尘像另一场雪。
——沈岁知睁开眼,醒了。
她逐渐适应室内光线,宿醉的头疼简直要命,她下意识抬手揉太阳穴,举到半路发现不对劲,定睛一看,右手拇指与食指交界处至掌侧,甚至横跨手背都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
不至于变成粽子手,但也够难受的。
沈岁知有点断片,拼命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人揩油,她把对方给揍了,还整得满手血,最后……似乎是晏楚和来救的场?
得,这人情欠大发了。
她撑起身子,见手机就在床头,便摸过来看时间,才七点,她醒得有够早。
不过她总不能带着身酒味去上课,于是沈岁知放弃赖床,从床上利索爬起,顺手给手机充上电,随后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因为右手有伤,她只好拿塑料袋给包起来,洗头就磨磨蹭蹭耗了近二十分钟,洗漱好出来都过去一个小时了。
沈岁知拆掉塑料袋,把头发吹干后她换好衣服,这才坐在化妆桌前,开始拯救她了无生机的脸色。
中途苏桃瑜给她打电话,沈岁知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旁边,忙着手上的活,匀出多余精力跟她通话:“喂?”
“你睡清醒了没啊,头还疼吗,断片了吗,哦对还有你手上的伤处理了吗?”苏桃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听,不放心地抛出一连串问题,道:“要不再躺会儿缓缓?”
沈岁知被她这连环炮似的问法给搞懵了,酝酿几秒,概括回答道:“除了轻微断片,我觉得我还行。”
苏桃瑜倒抽一口冷气,好像回想起昨晚还心有余悸,“我的好姐姐,你是不知道你昨晚多疯,都快揍红眼了,见血也不松手,拦都拦不住。”
沈岁知用遮暇怼黑眼圈,“我哪次动手能被拦住?”
“也是出奇,我喊你半天你没反应,晏楚和一过去,你就蔫巴了。”苏桃瑜啧啧两声,“人好心劝你停手,你还臭着脸骂关你屁事,真是,晏楚和没掉头就走简直奇迹。”
沈岁知开始画眼线,“那我后来怎么跟他走了?”
“噢,他直接把你扛肩上了。”
“……”
沈岁知看着自己岔到太阳穴的眼线,陷入沉默。
她花了三秒钟接受这个事实,随后卸掉眼妆,重新开始,“后面的事我记不太清楚,反正他带我去医院处理了伤口,最后把我给送到家了。”
“我寻思他对你有点想法。”苏桃瑜说。
“或许只是迟来的叛逆,品行标兵想跟街头恶霸交朋友。”
苏桃瑜呸了声,知道沈岁知有意带过话题,于是便道:“虽然赔了钱也封了口,但YS那么多人呢,还有不少圈子里的,这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发酵。”
“我恶名那么多,倒也不差这一个。”沈岁知笑笑,语气平淡,“反正我解释是狡辩,不解释是默认,没意义。”
苏桃瑜听出那隐含的几分自嘲,不由叹了口气,犹豫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一点事瞧你蔫的。昨晚就你在那收拾残局吗,花了多少钱,我转过去。”
“不是,钱是叶彦之掏的,他说你要还就去找晏楚和。”
“叶彦之?”沈岁知眯眼,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现在不会在酒店吧?”
对面沉默片刻,果断结束通话。
沈岁知撇嘴,正好妆也画好了,她从抽屉里翻出脑清片,倒出来两片服下,省得因头疼影响办事效率。
时间不早了,她戴好口罩,边查看未读消息边下楼,看到姜灿给自己的工作邮箱发来文件,是关于某知名杂志的专栏采访,问题精简,并无不妥。
沈岁知从头翻到尾,觉得奇怪,晏楚和竟然没给自己打电话。
也许是工作忙,她没再猜测,径直打车去了晏家。
今天晏楚和不在,是晏灵犀给她开的门,沈岁知进屋,发现似乎只有晏灵犀自己在家,便问:“上次见到的刘姨呢?”
“刘姨只是家政阿姨,半个月来一次。”晏灵犀喝着奶茶,坐在软塌塌的沙发上晃着脚,精致的眉眼含着笑,“我平时都是自己住啦,我妈忙着环游世界,我哥和我爸忙公司的事,最近因为我换家教他才多来了几趟。”
沈岁知颔首,也算是大概了解到她的情况。
晏灵犀见还没到上课时间,便招呼着沈岁知坐过来,却眼尖地瞧见她被纱布包裹着的右手,当即蹙起眉头:“姐,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不严重。”沈岁知晃晃自己半残不残的右手,笑着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昨天跟小姐妹出去玩,不小心把手擦伤了,看着像回事,其实只是小伤。”
晏灵犀没多想,信以为真,时间一到立刻乖乖跟着沈岁知上课去了。
今天的课程着重补充课外知识,需要圈画标记的东西比较多,一堂课下来沈岁知写了不少字,放下笔才觉得掌心微痛。
她蹙眉,发现不知何时掌心绷带有些渗血,估计是因为没痊愈就动手写字,导致伤口裂开了。
晏灵犀吓得不轻,却想起家里根本没备纱布消毒球等东西,只得慌慌张张道歉,嘱咐沈岁知赶紧去医院包扎。
沈岁知见她比自己都急,有些忍俊不禁,领了好意离开晏家,打算回去路上找家小诊所处理一下。
沈岁知离开时是十二点整,晏楚和抵达时是十二点半。
他刚开完会回来,推开门就看到晏灵犀正在换鞋,似乎是打算出门。
他随口问了句:“上完课了?”
“早上完啦,我准备出门买点医用品。”晏灵犀边系鞋带边道,“今天萧老师手受伤还给我上课,伤口渗血了我才想起来家里没包扎消毒的东西,买来以防万一。”
晏楚和微微停顿,眼中闪过莫名情绪,“她手受伤了?”
“对啊,说是昨天跟朋友出去玩弄得,看着怪疼的。”
“……哪只手?”
“右手。”晏灵犀眨巴眨巴眼睛,“哥你问这个干嘛?”
晏楚和沉默片刻,淡声:“随便问问。”
-
诊所没找到,沈岁知最终还是跑了趟医院,顺带着开了瓶安眠药。
她回到家里,习惯性先把工作处理好,打开笔电导入姜灿传来的文件,问题不多,就十道,她挨个输入答案。
中途有个问题是她的自我评价,她想了想,写:【强大的弱者,清醒的神经病。】
慢慢悠悠终于答到第九题,问她是否有长期努力的目标,沈岁知找不出合适的官方回答,索性率性而为——
【希望这辈子所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值得的。】
有点儿矫情,但她回顾自己过去的日子,觉得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如此。
沈岁知懒得再琢磨,压轴题明里暗里打探她下部作品的计划,她很干脆,直接透露下次会担任原创和原唱,敬请期待。
完工后她把文件传给姜灿,伸个懒腰从床上起来,踩着拖鞋踢踢沓沓来到客厅,本来是想拿碗泡面,扭头却看见衣架上挂着的西装外套。
沈岁知停下脚步,挑了挑眉。
差点儿忘了这茬,她托姜灿把衣服送去干洗,拿回来以后就挂那了,一直没想起来还回去。
她沉吟半晌,扭头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把那个打从保存后还没点开过的电话给拨了出去。
三声过后,对方接起,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嗓音:“有事?”
“有事,要事。”沈岁知说,“昨晚欠你大人情,所以我想今晚请你吃顿饭,不知道晏总有没有时间?”
晏楚和似乎笑了声,“时间地点定好发给我。”
“没问题。”她弯起唇角,坦坦荡荡撒起谎来:“对了,你的西装外套还在我这,不过我忘记干洗了,下次还你。”
“你倒会合理利用。”
“我只是将计就计。”沈岁知不急不慢道,“毕竟我也不知道,昨晚你是没想起来,还是故意没带走,要不晏总你给我个答案?”
两方静默片刻,沈岁知也不急,她承认自己有意出言调戏,昨晚被扛肩上的事总归不能轻易算了。
然而晏楚和总是能做出一些出人意料但回想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行为。
正如此时她没想到,自己还真等来了一个答案。
晏楚和低声轻笑,嗓音慵懒地对她道——
“我把它落在你那,就是为了让你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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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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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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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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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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