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团的先头部队来了,江南陆军预备役师和滨江预备役团的宣传干事再呆在陵海预备役营里会很尴尬。
现在不管写什么和拍摄什么,未经132团审核允许又都不能发。
两个宣传干事觉得呆这儿没什么意义,天没亮就打电话向上级汇报这里的情况,经上级同意搭张二小去采购的顺风船走了。
尽管葛局长给宣传报道组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但江边的条件依然非常艰苦,伙食没问题,主要是休息不好。
滨江电视台和滨江日报的几个记者既觉得呆在这儿没任何意义,也扛不住了,见部队的宣传干事都要打道回府,也搭张二小去采购的顺风船走了。
对于要走的人,老葛热烈欢送。
对于决定留下来的人,老葛依然欢迎。
让老葛倍感意外的是,来自滨江市公安局、长航滨江分局和滨江港务局的宣传干部,并没有因为暂时发不了稿灰心丧气,竟主动要求加入后勤保障队伍。
他们在协助杨建波、赵江和邱学泉搞后勤的同时,用从老家带来的照相机和小摄像机帮营里的官兵拍摄。
用他们的话说即便不能发表也能留作资料,等把照片洗出来、把录像带回去刻成光盘,还能送给参战官兵留作纪念。
至于陵海电视台和陵海日报的记者,他们从出发时就成了老葛的部下,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别说没提出回去,就算提出来老葛也不会同意。
王记者虽然也是地方媒体的记者,但王记者早就不限于采访报道滨江的新闻,人家从来没想过把采访报道的焦点只放在陵海预备役营。
他和他的助手得知县里正组织十几万人撤离,天没亮就跟一个组织撤离的乡镇干部走了,只带了点水和干粮,都不需要老葛安排车送。
事实证明,他们出来是对的。
从凌晨四点五十出来,亲眼看到乡干部组织村组干部和党员民兵挨家挨户敲门动员老百姓赶紧撤离。
亲眼看着老百姓万般不舍的收拾东西,把能装的东西都装上三轮车、板车或自行车,把能牵上的牛、羊、猪等牲口都牵上。
来不及抓和实在带不走的鸡、鸭不能关在窝棚里,不然会饿死,只能噙着泪打开窝棚门放养。
走之前想想不放心,又回去看看有没有能带却没带上的东西,直到村组干部催促才赶紧把家里的所有门窗都打开,以便让洪水能够顺利通过,希望以此保住房子不被冲毁。
故土难离,穷家难舍。
他们拖家带口,打着手电或提着马灯带着一切能带上的东西出发,一步三回头,沿一条条小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几条主干道上。
如果只是从地图上看,全县的乡村道路还是比较好的。
有从县城至河埠,从县城经竹园至平南,从县城经杨家厂、豪麻、藕池延伸至十首等好几条贯穿分洪区的主干线,无数移民的路又从各村、小镇衔接这些主干道,形成了一个四通八达、无所不至的移民交通网。
然而,一旦动起真格,光靠这些道路是远远不够的。
不管走到哪儿,无论走到哪条路,都拥挤不堪。
约有九成以上的人是在五点半至六点的撤离高峰期上路的,附近十几个村的人都挤在眼前这条主路上,不是在往前走,而是在往前挪动,挪动的速度每小时不会超过一公里。
刚才粗略估算过,每公里路段上至少有一千人、一百辆车和两百头猪,这还只是保守的估计。
人们摩肩接踵,像是在赶集。
民警挤过来维持秩序,行进速度比之前快点了,不过只是暂时的。
跟着人群走了大约两公里,前面又变得水泄不通,人与各种搬运物品的车辆混杂在一起,一步步往前挪。
见几个孩子跑到稻田里抄近路,王记者不像撤离的群众有那么多行李,干脆叫上助手跟着无忧无虑的孩子绕到前面。
原来有一辆摩托车突然熄火,车主怎么踩也发动不了,滞在路中央。
摩托车上驮了两个人,后架上还横支着一个长长的托架,绑着皮箱、电视机等东西,这一熄火,车与托架立即成了一个路障。后面的卡车、板车再往前一涌,立即将两边堵了个密不透风。
这一堵立马就是一条长龙,前面的移不动,后面的继续往前涌,渐渐的有人失去耐性,开始推搡喊叫,幸亏公安干警及时赶过来疏导,才避免了一场可能的骚乱。
滨江也经常发洪水,但主要是内涝。
在滨江是看不到如此震撼场面的,事实上不只是在滨江,放眼全国估计也看不到第二个地方会出现这样的事。
并且眼前这些群众只是“内转”的,也就是前往县内的安全区。除此之外还有几万人要“外转”,就是去临近的两个县。
“外转”不可能携带大包的粮食、笨重的家具和不听话的牲口,只能带随身小包轻装上路,走起来要比这边的老百姓清爽。
能想象到那些“外转”的老百姓心中会比“内转”的老百姓多一份沉重,因为一旦险堤守不住,洪水淹了分洪区,他们将真正的一无所有……
这一路上,王记者采访了几十个群众,拍了十几个胶卷,看到了太多太多无可奈何和泪流满面的面孔。
他不想再采访了,确切地说是不想往群众的伤口上再撒盐。
他很想做点什么,可想来想去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给韩渝打电话。
他知道韩渝现在很忙,不想影响韩渝抢险,可面对那些愁容满面的群众还是没忍住,沿着田埂走到稻田中央,拨通了韩渝的手机。
“王叔,什么事?”
“三儿,那段险堤能不能守住?”
“我们正在努力。”
“能不能给我交个实底!”
“王叔,你在哪儿?”
王记者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紧握着手机说:“我在采访群众撤离。”
十几万人要在五个小时内完成撤离,不用去看都知道那场面有多么悲壮。
韩渝沉默了片刻,紧盯着堤下正不断往外涌水泛砂的管涌口,凝重地说:“王叔,赶紧撤,注意安全。”
“这么说守不住?”
“我们会尽全力,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会放弃。”
“三儿,你也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先挂了。”
……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管涌险情恶化的速度远超预计。
韩渝放下手机,跟正焦急地看着自己的郝秋生、孙有义、邹向宇和徐工、姚工、严工等人,凝重地说:“各位,既然管涌险情抢护不下来我们就不抢护了,调整方案,跟涌进来的水比速度!”
郝秋生紧盯着他问:“水涨堤高?能不能压实暂不管,先确保围堰的高度?”
“这是眼前最好的办法。”
“不行。”
“徐工,怎么不行?”
韩渝刚问出来,路桥公司项目经理邹向宇就急切地说:“徐工,我们有两台大挖机,有两辆大自卸车,土方完全供应的上。别说只要七八千方,就算一万方我都能在八个小时内挖出来垒上!”
郝秋生一样不想轻言放弃,转身指指修筑了五米多高的围堰:“我们都已经干了一小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当逃兵?而且堤下的群众至少需要四个小时才能全部撤离至安全区。”
“别误会,我不是说放弃,事实上现在也不能放弃。我是说就这么往上堆,新堤的堤脚、堤腰太过松软,恐怕用不着等前面的险堤坍塌溃决,光管涌进来的水就会导致新堤坍塌。”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调整方案。”
徐工问道:“怎么调整?”
“一边修筑新堤,一边抢护新堤!”
韩渝深吸口气,转身道:“严工,你组织民兵再坚持一个小时,人不够我帮你调解放军过来支援。只要能帮我们争取一个小时,我们就能把现有新堤的堤脚、堤腰抢护住。然后再跟涌进来的水比速度,看我们施工快还是它涌的快!”
安公县水利局的老工程师重重的点点头。
“郝总,邹经理,堤脚、堤腰不用你们管,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加快土方施工速度。”
“知道了,我们先去安排。”
“孙工,你不要去,黄老板安排人把你要的仪器送来了。从现在开始你加入水利专家组,找个人协助你测量险堤高度。相比用肉眼看,仪器测量要精确的多。”
用仪器进行测量就能知道险堤是不是在沉降,究竟沉降了多少,会不会发生坍塌……
孙有义意识到责任重大,连忙道:“行。”Χiυmъ.cοΜ
“徐工,我们要的水位标尺黄老板也安排人送过来了,你抓紧时间组织人安装上。”
“好的,我这就去。”
……
韩渝安排好分工,快步跑到正在灌装沙袋的区域。
132团三连的吴连长急忙迎上来问:“韩营长,什么指示?”
“险情发生变化,需要你们去新堤那边支援。”
“怎么支援?”
“先紧急集合。”
吴连长一刻不敢耽误,掏出葛局长发给他的口哨,连吹了几声,随即喊道:“三连全体都有,紧急集合!”
“是!”
“七排过来整队,动作快点!”
“八排这边,工具先放下,快点!”
正规军就是正规军,转眼间,八十多个官兵就整好了队。
吴连长确认部下全在,立马转身敬礼:“营长同志,132团2营3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同志们,请稍息。”
韩渝举手回礼,看着八十多个官兵说:“同志们,连通器的原理大家应该都懂,出现在险堤下面的管涌渗水通道相当于做连通器试验的U形玻璃管,只有堤内的水位与长江水位平衡,江里的水才不会通过地下的砂层缝隙再往堤内涌。
现在的问题是,堤外堤内的水位落差高达十四米,也就是说我们如果按常规办法抢护管涌险情,就要不断加高围井。
如果水渗的慢,我们还可以通过其它方式抢护。但现在江水不是往堤里渗,而是通过地下砂层的缝隙经管涌口往堤里涌!
我们既没有时间也不可能修筑出七个高达十四米的围井。这个道理很简单,就相当于不可能用沙袋垒一个高达十四米高的烟囱。”
文化程度较高的战士能听懂。
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的战士似懂非懂。
不过懂不懂现在不是很重要。
韩渝环视着他们,接着道:“经过四个小时的奋战,我们已成功修筑了一道六米多高的新堤。刚开始作业时要修施工便道,要修撤离通道,所以速度比较慢,但接下来土方作业的速度和效率会加快。
而大家接下来要做的是,用沙袋顺着现有新堤外侧的缓坡,从堤脚往堤顶一层一层往上垒。要横着放,不能竖着垒,要确保上面一层压住下面一层,接口处也要错开。”
吴连长大致听明白了,下意识问:“营长,是不是像砌墙那样用沙袋往上砌。”
“对,就跟砌墙差不多。”
韩渝点点头,接着道:“现在的围井已经快扛不住了,地方上的民兵兄弟正在尽全力确保涌进来的水不至于漫溢出围井。
他们会给我们再争取一个小时,所以大家的任务是在一个小时内把这堵六十五米长、六米高的沙袋墙砌起来!”
“是!”
“全体都有,带上铁锹,跑步前进!”
“7排,跟我上!”
目送走空降兵,韩渝把对讲机频率调到后勤保障组频道:“葛局、杨教,我韩渝,收到请回答。”
“收到,什么事?”
“收到,韩书记请讲。”
“葛局,附近不是有好多群众不想背井离乡跑到大堤了上吗,你立即去问问县领导,能不能组织群众过来帮着灌沙袋,就说十万火急!”
“好的,我这就去找黄县长。”
“杨教,立即组织三连全体人员过来灌装沙袋。”
“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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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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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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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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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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