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和老钱翻看过黄历,说今天宜结婚会友、出行开业、安葬祭祀。
会议室里的会议桌和椅子都搬走了,布置成一个小灵堂,墙上挂着徐三野的遗像,遗像下面摆满了港监局办公室主任朱大姐送来的鲜花和两大盆不知道丁所从哪儿借来的铁树。
隔壁的指挥调度室的墙上、拼在一起的四张办公室上和长长的指挥台上,摆满了徐三野生前的照片。
有小时候做儿童团员时手持红缨枪在村口站岗的,有绑着弹药携具组织民兵训练的,有接受省军区首长表彰的,有戴着大红花被敲锣打鼓送往首都上大学的。
有担任人保组副组长时威风凛凛骑着边三轮的。
有担任刑侦队长时率领吴仁广等侦查员抓获犯罪分子的。
调到白龙港担任沿江派出所长期间的照片最多,堪称王记者的摄影作品展。
第一张就是他头戴钢盔,身上绑在弹匣袋,肩上背着五六冲,带着同样全副武装的咸鱼和小鱼巡逻完岸线回来的照片。
第二张是001大修升级后第一次进入长江救援失控船只的,他紧攥着缆绳纵身一跃,结果掉进了江里。
第三张是组织消防演练的。
第四张是押着倒买倒卖船票的黄牛参加公审公判大会的。
第五张是组织力量联合港监、渔政前往江音水域抓捕涉嫌抢劫的那些不法分子……
看着徐三野生前的一张张照片,新任水上支队长兼水上分局局长彭长宇终于明白王政委点名要求刚分到支队的选调生罗文江一起来给徐三野送葬的良苦用心。
水上分局是新个单位,水上分局需要底蕴,滨江水警需要一股精气神。而眼前的这一张张照片,就能体现滨江水警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精神!
事实上他自己也很震撼。
以前对徐三野不了解,之所以来参加送葬主要是徐三野兼任过那么多年分局的党委委员,作为分局领导他必须要来。
况且分管水上治安的省厅治安副总队长余向前、长航公安分局的张均彦、港监局的冯局、海关的唐关长和市局刑侦支队的韦支都来了,他这個滨江水警的主帅不来实在说不过去。
“彭局,我们七点半准时出发,赶到入海口要两个小时,回来是上水,要三个小时,最快也要到中午十二点半才能吃饭。楼下值班室准备了稀饭和点心,你要不要先下去吃点垫垫肚子。”
“不用了,我不饿。”
“入海口的风浪比较大,你要是晕船的话,我这儿有晕船药。”
“不用,谢谢。”
李卫国昨天下午就来了,跟老章、丁所和许明远一起负责接待公安系统的领导。
余秀才和张均彦今天不是亲友,而是半个家属,负责接待冯局、唐关长等领导和徐三野上大学时的同学。
说是大学同学,其实也是领导,并且大多是部队领导,级别最高的一位是副师职。
魏大姐和徐浩然夫妇在灵堂里答谢前来吊唁甚至参加送葬的亲朋好友,张兰和韩向柠负责接待徐浩然的岳父岳母。
韩渝和梁小鱼正在001和002上紧张地做准备。www.xiumb.com
徐三野是儿子的贵人,韩正先老两口前天通过甚高频电台收到徐三野去世的噩耗,连货都顾不上装,就开着船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白龙港。
一百二十吨的铁船靠在001外侧,等会儿要一起驶往入海口。
韩树群和向帆夫妇也来了,见来送徐三野的人越来越多,趸船上根本站不下,干脆穿过001来到亲家的船上。
四人正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站在船头感慨好人不长命,许明远爬上001,跟前来送师父最后一程的武装部刘参谋、黄干事,以及四厂乡人武部雷部长等人打了个招呼,便把韩渝拉到一边。
“咸鱼,杨局和丁政委来了,要不要向局领导请示汇报。”
“不用了。”
“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且今天来了那么多领导,不请示汇报不合适。”
韩渝抬头看看趸船,面无表情地说:“这种事怎么请示,杨局不同意不好,同意又违反原则,不如不请示汇报,省得领导为难。”
许明远有些担心,苦着脸道:“可是这么一来……”
“没什么好担心的,天塌下来我顶着!”
“你顶着,你以为你是师父!”
“我是师父的接班人,去接待领导吧,我们这边不关你的事。”
“你……”
“大师兄,我好歹也是水警中队长,我做的事我怎么就负不了责!”
韩渝把许明远赶上趸船,走到船尾诚恳地说:“雷部长、刘参谋、黄干事,等到了入海口就拜托你们了。”
不等雷部长开口,刘参谋就拍拍他胳膊:“谈不上拜托,你师父是我们的老朋友。”
“咸鱼,忙去吧,这儿交给我们。”
“谢谢。”
正说着,徐浩然抱着骨灰坛下来了,徐浩然的爱人李小芹搀扶着魏大姐紧随其后。
小鱼急忙跑过去稳住船,让他们上002。
徐浩然的舅舅舅妈,徐浩然的岳父岳母紧随其后。
冯局,唐关长,徐三野生前的几位战友,水上分局的彭局,陵海公安局的杨局、丁政委,以及陵海公安局的老局长现在的政协李副主席等人,在余秀才和张均彦的陪同下,分别登上监督39和海关008。
滨江渔政站的渔政船也来了。
白龙港客运码头的领导、白龙港船闸管理所的主任、白龙港船厂的吴老板、水上加油站的姜站长、白龙港卫生院的陈院长和吴仁广等人,在章明东的招呼下上了渔政船。
韩渝是编队航行的总指挥也是水葬的总指挥,飞快地爬上二层,拉开门钻进驾驶室,打开高音喇叭,举起通话器:“各位领导各位亲友请注意,我是徐所的徒弟韩渝,我们的船队即将启航,请大家穿好救生衣,请大家穿好救生衣。”
杨局刚刚还奇怪怎么没看见咸鱼,听到广播声才知道咸鱼在001上。
这时候,丁政委拿起一件救生衣,提醒道:“杨局,上了船就得听咸鱼的,赶紧穿上吧。”
“好的。”
杨局一边往身上套救生背心,一边不解地说:“浩然怎么不把三野的骨灰捧上001,001是三野的命根子,他肯定想坐001。”
丁政委探头看了看,沉吟道:“可能有别的安排吧。”
马金涛也在徐三野手下干过,却没机会来白龙港送徐三野最后一程。
罗文江作为除了咸鱼之外唯一参加送葬的四中队水警,因为上厕所差点赶不上船,他慌不择路,见梁小余在解缆,就这么爬上了001。
韩渝俯身看了看,拿起对讲机:“小鱼小鱼,给罗文江找一件救生衣。”
“收到!”
梁小余话音刚落,罗文江就急忙道:“谢谢,麻烦你了。”
随着汽笛声响起,韩正先驾驶着自己家的货船缓缓驶离001。
王队长确认缆绳都解开了,操纵着001驶离趸船,超到韩家的货船前面为送葬船队开道。
002和港监、海关、渔政的执法船,一条接着一条缓缓驶离。
趸船上不能没人留守,也不是所有前来吊唁的人员都能上船的,趸船一层和二层的护栏边站满了人。
丁所整整警服,命令道:“全体民警都有,立正敬礼,给徐所送行!”
随着他一声令下,前来吊唁的二十几个陵海公安局干警齐刷刷抬起胳膊,朝徐三野骨灰所在002敬礼。
徐浩然抱着骨灰坛,带着妻子走上002后甲板,给在趸船上相送的丁所等人鞠躬致谢。
船队在001引导下缓缓驶经白龙港码头。
彭局、杨局和丁政委突然听到悠扬的汽笛声,转身一看,只见靠泊在客运码头边的白申、白浏号客轮的二层左舷上,六个长航公安东海分局的乘警正朝这边立正敬礼。
船长、政委则率领客运部、甲板部和轮机部的客轮工作人员,整整齐齐地站在船舷边朝这边行注目礼。
韩渝站在001驾驶室外的船舷上立正回礼。
许明远站在监督39的船舷上举手回礼。
张兰和韩向柠身穿制服,站在002的甲板上回礼。
徐浩然虽然身穿军装,但他怀里抱着父亲的骨灰坛,跟刚才一样带着妻子鞠躬致谢。
魏大姐的亲家被震撼到了,不敢相信这么多人用这种方式送徐三野。
罗文江一样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跟年轻的中队长那样立正回礼,可想到自己属于前来送葬的单位人员,又不是徐三野的亲属和徒弟,赶紧放下胳膊。
魏大姐透过002船舱的玻璃,看得清清楚楚,噙着泪说:“三野,看见没有了,白申、白浏客轮的领导和乘警都来送你了……”
这个仪式虽然不是单位组织的,但很震撼并且很有意义。
冯局感慨万千,唐关长微微点点头,陵海政协李副主席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
船队驶经白牛汽渡的渡口。
渡轮汽笛长鸣,四厂派出所渡口警务室的民警率领协警立正敬礼,渡口工作人员排得整整齐齐行注目礼。
船队驶经陵海飞地隆永乡的渡口,隆永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率领民警协警在江边相送。
船队驶经漴明岛的牛棚港,港口的渡轮再次汽笛长鸣。
李小芹之前只知道自己公公是个派出所长,直到昨天看到趸船上的那些照片,直到一路航行过来的所见所闻,才真正意识到公公是多么地受人尊敬。
她感动得泣不成声。
她本来应该安慰婆婆的,结果魏大姐反过来要安慰她,婆媳二人抱头痛哭。
过了牛棚港还有好几个码头和渡口,但人家跟沿江派出所不熟。
岸上的送别仪式告一段落,韩渝回到驾驶室,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下情绪,再次打开高音喇叭的功放机,举起通话器:“各位领导,各位亲友,我师父担心影响浩然哥和小芹嫂子的工作,以至于临终前浩然哥和小芹嫂子都不在他身边。
我早就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师父还能说话的时候,请他录了一段话。浩然哥,小芹嫂子,我现在放给你们听。”
徐浩然没想到父亲留下了遗言,生怕听不清楚,再次起身钻出船舱爬上后甲板。
李小芹反应过来,连忙擦了一把泪跟了出去。
葬礼杨局参加过无数次,但像这样的葬礼真是头一次参加,屏气凝神,想知道徐三野会给儿子儿媳说什么。
“浩然,小芹,你们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你们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因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果然是徐三野的声音!
冯局和唐关长不由想起趸船启用时第一次见到徐三野的情景,余秀才和张均彦更是泪流满面。
“咸鱼和柠柠非让我给你们留几句,可该跟浩然说的我都已经说过,就跟小芹说几句吧,说说咱们这个家庭。”
“我们的家庭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家庭,但我们这个家庭与祖国人民息息相通,我们这个家庭同国家的兴衰存亡紧密相连。”
“莪们这个家庭跟大多数家庭一样,经历了一个由穷变富苦尽甘来的漫长历程。我们的祖辈饱受饥荒战乱之苦,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前后左右就是一个字——穷!”
“上溯十代,没有达官显贵,都是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但是,我们的祖辈穷有志气,铁骨铮铮。无论环境怎样混乱,社会如何变动,都能洁身自好,守拙守成。”
“我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爷爷,在国难当头的紧要关口,选择了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他在日本侵略者的炮火中奋勇前进,在寸土寸血的鏖战中舍命拼杀,在解放战争中英勇负伤。”
“我的母亲,也就是你们的奶奶,在国难当头的紧要关口,冒着生命危险加入妇救会,给新四军送情报,给游击队筹军粮……”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承蒙党的恩泽,更应该知道感恩。你们的孩子将来不一定会参军,也不一定会像我这样做公安,但要把你们爷爷奶奶的事讲给他们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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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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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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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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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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